风从废墟的断石间穿过,带着灰烬的味道。秦无尘站在原地,手指还按在眉心,指尖微颤,额角渗出的汗混着血滑到鬓边。
他闭了闭眼,识海像被刀刮过一样疼。
可刚才那一幕,却清清楚楚刻在脑子里——军帐、绿灯、三个人围坐,还有那枚幽黑的魂珠里挣扎的人影。
是卜九渊。
“你又看了?”敖璃声音低,站在他侧后方,手一直没离开剑柄。
“不止看了。”他嗓音哑,“听到了。”
她眉头一拧:“他们说什么?”
秦无尘没立刻回答。
他低头看了眼左腕上的冰蚕丝带,布条边缘已经发毛,颜色也褪了些。
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这才让翻腾的心绪稳了一瞬。
“紫霄圣地要系统。”他缓缓开口,“万剑圣地想拿敖烬炼剑胚。幽冥圣地……”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把卜九渊的残魂关在魂珠里,当成诱饵和工具。”
敖璃冷笑一声:“倒是分工明确。”
“还不止。”秦无尘抬眼望向东南方向,“他们不是来抓我,是来回收‘容器’。三百年前鸿蒙道君是怎么死的,他们就想让我再走一遍。”
话音落下的瞬间,识海猛地一震,像是有根铁线从脑后直穿进去。
眼前金光一闪,一条粗壮的因果线凭空浮现,笔直射向东南,尽头正落在那座军帐中央的祭坛上。
【三日后丑时,东南方有致命危机】
系统提示无声浮现,又迅速隐去。
可这一次,不是他主动开启的。
是因果预判自己跳出来的。
“它开始自己动了。”秦无尘低声说。
“什么意思?”敖璃问。
“以前是我用它,现在……它有点像在提醒我。”他揉了揉太阳穴,“就像它也知道,那边要动手。”
敖璃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伸手按在他后颈,一股温热的气息缓缓流入。
那是龙族本源之力,虽不能修复神魂根本,但能压住一时的震荡。
“别再看了。”她说,“你现在撑不住。”
“必须看。”他摇头,“他们既然敢设局,就不会只等三天。说不定早埋了后手,就等着我们往里跳。”
他说着,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
这一次,他没有强行追溯整个营地,而是将意识集中在那条主金线上,顺着它的脉络一点点回溯。画面断续浮现——
军帐内,紫霄圣地长老正用指尖拨动罗盘,星轨缓缓旋转,映出一片荒谷轮廓。
万剑圣地的剑修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柄无鞘长剑,剑身泛着冷白光晕,像是饮过血后的余光。
幽冥使者依旧沉默,手中魂珠忽明忽暗,每闪一次,帐内灯火就跟着晃一下。
“时间定在三日后。”紫霄长老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丑时三刻,天地气机最弱,适合启动封印阵法。”
“人呢?”剑修抬头,“真能抓到?”
“他刚从幻境脱身,神魂受损,身边只剩一个烛龙和一个快死的时蝣族。”紫霄长老冷笑,“你觉得他还能飞?”
“不怕他跑?”剑修眯眼。
“跑不了。”幽冥使者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我们手里有他的命门。”
说着,他掌心魂珠一转,里面的人影忽然剧烈挣扎,发出一声模糊的嘶吼:“别信……系统……它也在……”
话没说完,一道黑气从珠内涌出,将那声音硬生生掐断。
帐内三人对视一眼,紫霄长老嘴角微扬:“等他来了,直接抽魂,灌进残卷容器。天机阁的禁法重启,气运归流,三大圣地平分造化。”
“若他反抗?”剑修问。
“那就杀。”紫霄长老淡淡道,“杀了这一代,等下一代觉醒再抓。反正‘秦无尘’这个名字,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位置。”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秦无尘猛地睁眼,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他强行咽下,肩膀微微发抖。
敖璃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他们……”他喘了口气,“不只当我是猎物。他们把我当成轮换的器皿,死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敖璃眼神骤冷:“所以卜九渊才会拼死阻拦。”
“他早就知道。”秦无尘攥紧拳头,“他知道一旦融合残卷,就会被系统标记,成为‘容器’,最终被他们收割。”
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碎石和灰烬。
他低头看向时渺。
她仍昏睡着,靠在一块断碑旁,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银发贴在脸颊上,像一层薄霜。
他知道,只要再动用一次时空共鸣,她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可如果不行动,三天后,那座祭坛会以他的血为引,重启天机阁的禁法——而那禁法一旦启动,不只是他,所有与他有关的人,都会被卷入气运漩涡,成为养料。
“你打算怎么办?”敖璃问。
秦无尘没答。
他慢慢站直身体,青衫上的裂口被风吹得掀动,露出肩头一道未愈的旧伤。
他抬手摸了摸左腕的冰蚕丝带,然后轻轻打了个结。
这是墨鸢教他的小动作——每次做决定前,她都会把丝带重新系一遍。
“他们以为我在逃。”他声音很轻,却像铁锤落地,“其实我在找机会,反咬一口。”
“你打算提前动手?”敖璃眯眼。
“不。”他摇头,“我要让他们以为我还在逃,等他们布置好一切,等他们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
他抬眼,目光如刀锋般刺向东南方向。
“我再出现。”
敖璃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把猎手变成猎物。”
“不是喜欢。”他活动了下手腕,筋骨发出轻微的响声,“是活到现在,唯一学会的事。”
远处,最后一缕金线悄然熄灭。
系统界面安静如初,仿佛刚才的预警从未发生。
可他知道,那一道因果线不会骗人。
三日后丑时的杀机是真,东南方的祭坛是真,那些把他当容器的人,也是真。
但他没打算等到那天。
风沙扑面,他抬手挡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时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不是苏醒,是本能的抽搐。
他心头一沉。
时间不多了。
“你还能走吗?”敖璃问。
“能。”他点头,“只要腿没断,就能走到他们面前。”
“那就走。”她转身拾起剑,“我陪你杀进去。”
“不急。”他摇头,“先让他们把戏唱完。等他们觉得自己赢定了,才是最松懈的时候。”
敖璃皱眉:“你想等他们集结完毕?”
“对。”他嘴角微扬,“人越多,塌下来的时候,才越热闹。”
两人沉默下来。
风在废墟间穿梭,吹动断旗,掠过焦木。
秦无尘望着东南方,眼神平静,可眼底深处,那抹金纹正缓缓流转,像是蛰伏的雷。
他知道,这场局,从他融合残卷那一刻就开始了。
而现在,他终于看清了所有人的位置。
猎手们已经聚齐,獠牙毕露。
可他们忘了——
真正的杀招,往往不出现在计划之中。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剑柄。
剑鞘上有道裂痕,是从前一场战斗留下的,至今没修。
手指触到裂缝的瞬间,识海又是一阵刺痛。
可这一次,他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