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废弃烽燧堡。
呼啸的寒风从墙壁的破洞钻入，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带来刺骨的冰冷。我蜷缩在角落里，身前一小堆篝火摇曳不定，勉强驱散着些许寒意。火光映照下，我清点着身边仅存的财物：七八锭散碎银子，加起来不到四十两，还有那两袋沉甸甸、却暂时无法动用的金沙。
支付完镖局的尾款后，我几乎身无分文。这两袋金沙，每袋约莫五斤重，黄澄澄的，是实实在在的财富，价值远超三百两白银。但在这远离城镇、关卡林立的边陲之地，它们却成了烫手的山芋。拿去兑换？无论是官府的银号还是黑市的商人，一次性出现大量来历不明的金沙，必然引来盘查和觊觎，无异于自曝行踪。骆养性和“阎罗”的爪牙，恐怕正等着这样的线索。
“蛰伏”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步步维艰。每日的吃食、必要的伤药、打探消息的花销，都离不开银钱。那四十两银子，在物价腾贵的边关，支撑不了太久。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我拨弄着篝火，一根枯枝在火焰中发出噼啪的轻响，如同我此刻焦灼的心绪。骆养性的命令是“静待时机”，可“时机”不会凭空掉下来。我需要主动收集信息，判断局势，而不是真的像块石头一样在这里枯等。
但行动需要钱，更需要安全的身份掩护。我现在是“黑户”，是各方势力追捕的“疯狗”，任何公开场合的露面都充满风险。
目光落在那两袋金沙上。或许……可以冒险一试？不直接兑换，而是通过更隐秘的渠道，比如……那些往来于明金之间的走私商？他们见不得光，但消息灵通，或许有办法处理这些金沙，甚至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这个念头极其危险。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
我仔细权衡着利弊。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可靠、且与骆养性或“阎罗”势力关联不大的走私团伙。前屯卫的集市或许是个打探消息的地方，但那里眼线众多，我必须万分小心。
将一袋金沙仔细藏匿在烽燧堡一个极其隐蔽的裂缝深处，用碎石和泥土封好。另一袋，我取出约莫十分之一的分量，用布包好，贴身收藏，作为试探的资本。剩下的金沙依旧藏在身边。
做完这些，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伤势带来的隐痛。血刀经内力在体内缓缓流转，驱散着寒意，也凝聚着决心。蛰伏，不意味着绝对的静止。在阴影中缓慢而谨慎地移动，搜集情报，积攒力量，才是真正的“静待天时”。
次日，我再次易容，扮作一个收购皮货的山货商人，混入了前屯卫集市。我没有直接打听走私商，而是在茶摊酒肆间流连，耳朵捕捉着各种零碎的信息，尤其是关于边境贸易、货物往来、以及近期有无特殊“商队”活动的消息。
一连数日，收获甚微。边关气氛紧张，人们言语谨慎。直到第三天，在一个偏僻的脚店喝酒时，偶然听到两个看似车夫模样的人低声抱怨，说最近“老鬼”的货被卡在了三岔口，巡检司查得紧，油水少了不少。
“老鬼”？我心中一动。这似乎是个走私头子的绰号。我不动声色地凑过去，借故请他们喝酒，旁敲侧击地打听。几碗劣酒下肚，那两人话多了起来，虽然对“老鬼”的具体情况讳莫如深，但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老鬼”的人，有时会出现在集市西北角那家专营 辽东老参 的“参王记”后堂。
“参王记”……我记下了这个名字。这或许是一条线索，一个可能接触到地下渠道的入口。
我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又观察了两天，确认“参王记”并无明显的官面或可疑背景，进出之人也多是寻常商贾。看来，“老鬼”的势力，比我想象的还要隐秘。
是时候去试探一下了。我摸了摸怀中那一小包金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一步踏出，便再难回头。但在这北地的风雪中，我早已没有了退路。能否将这致命的金沙，化为情报和生机，就看接下来的博弈了。
烽燧堡的篝火依旧在黑暗中摇曳，而杜文钊的身影，已再次融入了前屯卫复杂的人流之中，向着未知的危险，悄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