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天色将暗未暗。
武馆二楼的书房里，陈默站在窗前，看着老街渐次亮起的灯火。身后，王胖子和李小虎坐在沙发上，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摊着几张照片和一张手绘地图。
“吴大爷家这口井，”王胖子指着照片上那口盖着石板的枯井，“我查了，是老棉纺厂建厂初期打的，当时用来给车间降温。后来工厂通了自来水，这井就废弃了。按说应该被填了才对……”
“但他们没填。”李小虎接话，“而且改成了秘密入口。”
陈默转身走回书桌前，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老棉纺厂家属区的卫星地图。他用鼠标在吴大爷家的位置画了个圈。
“从井口下去，垂直深度大约十五米。然后应该有一条水平通道，通往地下实验室。”陈默调出另一张图——那是根据传感器数据和热成像推测出的地下结构，“实验室的核心区在赵老三家正下方，深度二十米左右。吴大爷家的井，距离核心区直线距离五十米，是最隐蔽的入口。”
王胖子搓着手：“馆主，您真要下去？太冒险了。要不咱报警吧？让警察去查。”
“警察不会受理。”陈默摇头，“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只有几张照片和一段录像。而且一旦惊动官方，‘蝰蛇’的人会立刻销毁证据撤离。”
“那特别调查科呢？”李小虎问，“那个林雨不是说会配合行动吗？”
陈默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传感器数据显示异常震动，频率持续增加。他们可能在加速进程。我们需要立刻行动。——林」
信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陈默没有回复。
因为他还不确定，林雨所谓的“行动”到底是什么。特别调查科内部有阻力，林雨能调动多少资源？她所谓的配合，会不会只是一次试探性的侦查？
“馆主，”李小虎看出陈默的犹豫，“要不……我先去探探路？”
“不行。”陈默断然拒绝，“下面是专业犯罪团伙，不是小混混。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窗外传来街坊邻居做饭的声响，锅铲碰撞，油烟机的嗡鸣，孩子的笑闹——寻常的市井生活，与书房里紧张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陈默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后停在某一本上——那是一本老旧的地方志，书脊上印着《江城市工业发展史（1950-1990）》。
他抽出书，翻到记载老棉纺厂的那几页。
“……一九六八年，第一化工厂划拨土地十二亩，建设棉纺三车间……一九七二年，因生产工艺需要，在厂区西侧开挖深井一口，用于循环水冷却……一九七九年，棉纺厂整体搬迁至新址，原厂区部分建筑改为职工家属宿舍……”
文字旁边配着一张黑白照片，是当年化工厂的全景。照片右下角，隐约能看到一口井的位置，旁边还有一排平房——正是现在吴大爷家那一带。
陈默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那排平房。
平房后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建筑，标注着“原料仓库”。
“原料仓库……”他低声自语。
“馆主，您说什么？”王胖子凑过来。
陈默指着照片：“当年化工厂的原料仓库，位置就在现在的吴大爷家附近。如果‘蝰蛇’真的是在寻找或提取当年遗留的东西，那么仓库下面，很可能有地下储藏室或者管道系统。”
他放下书，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开始画图。
“假设，”陈默一边画一边说，“当年的原料仓库地下有秘密储藏室，存放着未处理完的实验材料。工厂搬迁时，这些东西被封存。几十年后，‘蝰蛇’组织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信息，买通赵老三这样的人，以废品回收为掩护，暗中挖掘。”
白板上出现了一张简易的地下结构图：枯井入口，水平通道，储藏室，实验室。
“他们挖通了通往储藏室的通道，开始提取那些材料。”陈默在“储藏室”位置画了个圈，“但提取过程需要专业设备，会产生热量和震动，所以需要在地下深处建立实验室。这也是为什么传感器会检测到异常震动和高温。”
王胖子听得目瞪口呆：“这……这得是多大的工程？挖地道，建实验室，还要搞化工设备……光靠赵老三那几个人，不可能吧？”
“当然不可能。”陈默放下马克笔，“赵老三只是地上负责人。地下，一定有专业团队。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而且他们的进度，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快。今天上午他们在转移设备，说明提取工作已经完成，或者接近完成。接下来，要么带着成品撤离，要么……”
“要么什么？”李小虎追问。
“要么，进行下一步。”陈默看着白板上的结构图，“如果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提取，而是要在现场进行进一步的加工或实验……”
他没说完，但王胖子和李小虎都听懂了。
如果真是那样，一旦实验失控，整片区域都可能陷入危险。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老街的路灯次第亮起，温暖的黄光透过窗户，在书房的地板上投出方形的光斑。
陈默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最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的长条箱子。箱子是金属材质，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把密码锁。
陈默输入密码，箱子打开。
里面不是武器，而是一套特种装备：黑色连体服，轻质防刺背心，多功能战术腰带，夜视仪，微型氧气瓶，还有一套精巧的攀爬工具。
王胖子倒吸一口凉气：“馆主，您这是……”
“我今晚下去。”陈默开始换衣服，“胖子，你留在武馆，守着电话和监控。小虎，你跟我去，但在上面接应，不要下去。”
“馆主！”李小虎急了，“让我跟您一起下去！多个人多份照应！”
“不行。”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下面情况不明，两个人目标太大。你在上面，保持通讯畅通，如果情况不对，立刻联系林雨。”
他说着，从箱子里取出两个微型通讯器，塞进耳朵一个，另一个递给李小虎：“加密频道，有效范围五百米。记住，除非我呼叫，否则不要主动联系。通讯器有定位功能，如果我失去信号超过十分钟，你就通知林雨，让她带人过来。”
李小虎接过通讯器，手有些抖：“馆主，万一……”
“没有万一。”陈默穿上连体服，动作利落，“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今晚不能摸清下面的情况，明天他们可能就全部转移了。”
八点整，两人准备完毕。
陈默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绳索、抓钩、手电、氧气面罩、多功能刀、微型摄像机……所有东西都固定在合适的位置，确保在狭窄空间里不会碍事。
王胖子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胖子，”陈默拍了拍他的肩，“武馆交给你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和小虎出去办事，明天回来。”
“馆主……”王胖子的眼睛红了，“您一定要小心。”
陈默点点头，和李小虎走出书房。
武馆已经熄灯，学员们早就回家了。两人从后门离开，没有开车，步行穿过老街，消失在夜色中。
夜晚的老棉纺厂家属区，比白天更加寂静。
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透出的微弱光亮。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陈默和李小虎绕到吴大爷家后院，翻过矮墙，落在院子里。
枯井还在原地，石板盖着，上面撒的枯草还在。
陈默蹲下身，检查石板边缘——有新鲜的摩擦痕迹，今天白天确实被移动过。
他示意李小虎警戒四周，自己则取出撬棍，插入石板缝隙。
石板很重，但陈默的臂力惊人，缓缓将石板移开一条缝。
井口露出来，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涌上来，夹杂着淡淡的化学气味。
陈默打开手电，照向井底。
井壁是砖砌的，已经长满了青苔。往下七八米处，井壁一侧出现了一个洞口——大约半人高，黑黝黝的，通往深处。
“找到了。”陈默低声说。
他从背包里取出绳索和抓钩，将抓钩固定在井口边缘的一棵老树根上，用力拽了拽，确认牢固。
“小虎，”他戴上氧气面罩，“我下去后，你把石板虚掩上，不要完全盖死。然后去那个位置——”他指了指院墙外的一棵大树，“在那里守着。如果听到下面有异常动静，或者我发出求救信号，立刻联系林雨。”
“明白。”李小虎握紧了手里的对讲机。
陈默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将绳索系在腰间的安全扣上，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绳索，脚蹬井壁，缓缓下降。
井壁湿滑，青苔在灯光下泛着幽绿的光。越往下，化学气味越浓。到十米深度时，陈默感到胸口有些发闷——井底空气不流通，可能还有有毒气体。
他打开氧气面罩的开关，清凉的空气涌入。
继续下降。
十二米，十三米……
终于，他的脚触到了井底。
井底是水泥地面，积着一层浑浊的污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陈默解开安全扣，站稳身体，手电光照向那个洞口。
洞口不大，高约一米二，宽约八十厘米，只能弯腰通过。洞壁是粗糙的水泥，有明显的工具开凿痕迹，不是天然形成。
陈默蹲下身，观察洞口边缘——有新鲜的刮痕，还有几滴深褐色的污渍。
他用手套蹭了一点，凑近闻了闻。
铁锈，机油，还有……极淡的血腥味。
有人在这里受伤过。
陈默心中一凛，提高警惕。他拔出腰间的多功能刀，打开刀刃，另一只手举着手电，弯腰钻进洞口。
通道是倾斜向下的，坡度大约二十度。地面湿滑，墙壁上凝结着水珠。每隔几米，墙上就挂着一盏应急灯——但都没亮，显然是为了节省电力，或者防止暴露。
陈默关掉手电，戴上夜视仪。
视野里，通道呈现出绿色的轮廓。空气中有微弱的气流，说明前方有通风系统。
他沿着通道缓缓前进，脚步轻得像猫。耳朵竖起，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除了水滴声，就是自己的呼吸声。
通道很长，走了约五十米后，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拐角处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空矿泉水瓶和烟头——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陈默贴着墙壁，慢慢探头看向拐角另一侧。
通道在这里分岔了。
一条继续向前，另一条向右拐。向右的通道尽头，隐约有微弱的光亮，还有……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
陈默屏住呼吸，仔细听。
除了机器声，还有人声。
很低，很模糊，但确实有人在说话。
“……第三批已经封装完毕……今晚必须运走……”
“……老大怎么说？”
“……再等一小时……最后一批试剂反应完成……”
断断续续的对话，从右边的通道传来。
陈默的心脏跳得快了些。
他找到了。
但前方有守卫。
他需要绕过他们，进入核心区。
陈默退回拐角，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探测仪——这是他从特别调查科那里“借”来的装备，能探测前方的热源和运动物体。
屏幕上显示，右边通道里有两个热源，应该是守卫。前方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较大的空间，里面有多个热源，还有高温区域——实验室核心区。
陈默收起探测仪，思考着路线。
硬闯不行，会惊动所有人。
他需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守卫，或者……绕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通道顶部。
通道高约两米，顶部有管道和电线。如果利用攀爬工具，可以从上方越过守卫。
陈默从背包里取出吸附手套和脚套——这是他自制的装备，利用真空吸附原理，可以在光滑表面攀爬。
戴上手套脚套，他像壁虎一样贴在墙壁上，缓缓向上移动。
通道顶部是水泥板，吸附起来有些吃力，但还能承受他的体重。他一点点向前挪动，越过拐角，进入右边通道的上方。
下方，两个守卫坐在折叠椅上，背对着他，正在玩手机。他们身边的墙上靠着两把砍刀，桌上放着一个对讲机。
陈默屏住呼吸，从他们头顶缓缓爬过。
一步，两步……
距离通道尽头还有十米。
五米……
突然，一个守卫的手机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通道里回荡。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贴在顶壁上一动不动。
守卫接起电话：“喂？……知道了……我们这边没问题……好，一小时后换班……”
他挂断电话，对另一个守卫说：“老大说，今晚加强警戒。可能有人盯上我们了。”
“谁啊？警察？”
“不知道。反正小心点。”
两人站起身，开始巡逻。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他们一抬头，就会发现他。
但就在这时，对讲机响了。
“三号位，到入口接货。”
“收到。”
一个守卫拿起对讲机：“我去接货，你在这儿守着。”
“行。”
一个守卫离开，往入口方向走去。
剩下的那个守卫伸了个懒腰，重新坐下，继续玩手机。
陈默等了几秒，确认安全，继续向前爬。
终于，他越过了守卫的位置，来到了通道尽头。
这里有一扇铁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亮和机器声。
陈默从顶部落下，落地无声。
他贴在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
里面是一个约五十平米的空间，摆放着各种化工设备：反应釜、离心机、冷凝管……七八个人穿着防护服，正在忙碌。房间中央，有一个透明的密封舱，里面存放着一些淡蓝色的晶体。
冰蓝。
陈默的呼吸一滞。
他们真的提纯出来了。
而且数量不少。
他需要证据。
陈默悄悄举起微型摄像机，透过门缝开始录像。
画面里，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正在指挥：“最后一批，加快速度！凌晨三点前必须全部封装！”
“老大，检测仪显示纯度已经达到92%，还要继续提纯吗？”
“不用了，92%够用了。封装，准备转移。”
“是！”
陈默继续录像，同时寻找着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的真面目。
但那人始终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脸。
就在这时，“老大”忽然转头，看向门口。
陈默立刻缩回身子。
几秒后，脚步声向门口走来。
陈默的心跳如擂鼓。
他被发现了？
不可能，他一直在暗处……
铁门被推开。
“老大”站在门口，环视通道。
陈默贴在门后的阴影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了。
“老大”看了几秒，似乎没发现异常，转身回了房间。
但门没有关。
陈默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需要撤了。
证据已经拿到，再待下去太危险。
他顺着原路返回，再次从守卫头顶爬过，回到岔路口。
下到地面，他收起吸附装备，快速向入口方向撤退。
一切顺利。
但就在他即将到达井底时，通道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嘀——嘀——嘀——”
红光闪烁。
陈默脸色一变。
被发现了！
他加速冲向井底，抓住绳索，开始快速上升。
下方通道里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
“有人闯入！”
“封锁出口！”
陈默拼命往上爬。
十米，八米，五米……
井口的光亮就在上方。
突然，绳索猛地一震！
下面的人砍断了绳索！
陈默的身体向下坠去——
他反应极快，双脚猛地蹬向井壁，借力向上跃起，双手抓住井壁上凸出的砖缝。
离井口还有三米。
他咬牙，继续向上攀爬。
两米，一米……
一只手从井口伸下来。
是李小虎！
“馆主！快！”
陈默抓住他的手，被猛地拉出井口。
两人刚落地，井口下方就传来了攀爬的声音。
“走！”陈默拉起李小虎，翻过院墙，冲进夜色。
身后，几个人从井口爬出，追了上来。
夜色中，一场追逐开始了。
而陈默不知道的是，在他逃离的同时，地下实验室里，“老大”摘下了防毒面具，露出一张他绝对想不到的脸。
那人看着陈默逃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来了。”
他拿起对讲机：
“按计划进行。放他们走。”
“猎物已经入网。”
“该收线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