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还没亮透。
武馆后院的厨房亮着灯，王胖子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大锅里熬着小米粥，蒸笼上冒着白气，里面是刚包好的白菜猪肉包子。十几个学员挤在狭小的餐厅里，有的在打哈欠，有的在小声说话，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气。
陈默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脚上是结实的防滑靴，看起来不像武馆馆长，倒像个要去干活的工程队领班。
“馆主早！”学员们齐声打招呼。
“早。”陈默走到餐桌前，把文件夹摊开，“今天的任务都清楚了？”
“清楚了！”回答得参差不齐，但眼神都亮着——对这群半大孩子来说，能和馆主一起出去“执行任务”，是件很酷的事。
陈默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再重复一遍。”
李小虎站起来，他是学员里年纪最大的，也是今天的带队：“上午九点，我们分成三组，配合街道办和社区，对老棉纺厂家属区剩余的十一户困难家庭进行第二轮走访。除了送年货，还要帮老人检查家里的安全隐患——电线、煤气、水管、墙体裂缝。发现问题要记录，能现场解决的就地解决，不能解决的上报社区。”
他说得很流畅，显然是昨晚被陈默单独训练过。
“检查墙体裂缝？”一个圆脸学员举手，“馆主，我们不懂建筑啊……”
“不需要懂。”陈默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打印纸，每人发了一张，“这上面有示意图，标注了常见的危险裂缝位置和特征。你们只需要按照图示检查，发现异常就标记拍照。记住，重点是承重墙和墙角。”
学员们低头看图。纸上画着简易的房屋结构图，用红圈标出了几个位置——正是昨晚林雨在地图上指出的那些点。
“另外，”陈默补充，“每组配发一个工具包，里面有测电笔、手电筒、卷尺、粉笔。检查时要仔细，但动作要轻，老人的房子老旧，别碰坏了东西。”
“明白！”这次回答整齐多了。
陈默合上文件夹：“吃完早饭，七点半集合，检查装备。八点出发。”
餐厅里响起碗筷碰撞声和咀嚼声。陈默走到厨房门口，王胖子正把最后一笼包子端出来。
“馆主，杨老爷子那边……”王胖子压低声音。
“陈医生说情况稳定了，但还要观察。”陈默拿起一个包子，“你上午留在武馆，盯着电话。如果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那诊所那边……”
“陈医生会处理。”陈默咬了口包子，白菜馅的，味道不错，“特别调查科的人应该也在附近，他们不会让老爷子出事。”
王胖子擦了擦手，犹豫了一下：“馆主，那个林调查员……靠谱吗？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
陈默没回答，只是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复杂？
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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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三辆贴着“龙虎武馆·社区送温暖”横幅的车准时驶出老街。
第一辆是街道办的面包车，小张干事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名单和对讲机。第二辆是武馆的小货车，李小虎开车，载着六个学员和物资。第三辆是一辆七座商务车，陈默亲自开，车上坐着另外五个学员，还有几个大工具箱。
阳光很好，积雪在融化，街道两旁的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车里的学员们很兴奋，他们不知道这次任务的真正目的，只以为是去做好事，一个个摩拳擦掌。
陈默握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工具包，里面除了常规工具，还有那六个微型传感器。每一个都用绝缘胶布包着，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电子元件。
九点十分，车队抵达老棉纺厂家属区巷口。
今天这里比昨天更热闹——听说武馆又要来送温暖，还免费帮忙检查房子，不少住户都提前等在门口。老人们搬着小板凳坐在阳光下，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几个中年人也出来看热闹。
小张干事一下车就拿起扩音喇叭：“街坊邻居们！今天武馆的师傅们来帮大家检查家里的安全隐患！重点是电线老化和墙体裂缝，这些都是冬季容易出问题的地方！大家配合一下，有问题的我们登记，社区后续会协调解决！”
人群里响起议论声，大多是感谢和期待。
陈默下车，李小虎立刻带着学员们开始搬物资。今天的年货比昨天少，但多了工具箱和安全宣传册。
“陈馆长！”小张干事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今天又要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陈默和她握了握手，“我们分三组，每组负责三到四户。您带一组，我带一组，小虎带一组。检查完一户，在名单上打勾，有问题拍照记录。”
“好！”小张干事很干练，立刻开始分组。
分组时，陈默看似随意地将那六个需要安装传感器的住户，分到了自己和李小虎的组里——这些住户要么是孤寡老人，要么是子女不在身边的，家里人口简单，便于操作。
“开始吧。”陈默提起工具包，带着三个学员走向第一户。
第一户是个姓孙的老奶奶，七十六岁，一个人住。房子很小，只有一间正屋和一个小厨房。老人很热情，非要给学员们倒水。
“孙奶奶，您坐，我们干活就行。”陈默让学员扶老人坐下，自己开始检查。
他先看电线——老式的明线，沿着墙角走，有些地方的胶皮已经开裂。学员用测电笔测试，记录下问题。
然后看墙体。陈默的目光落在东墙——那是与隔壁共用的承重墙。墙上有一道细微的纵向裂缝，从屋顶延伸到地面，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小斌，过来。”陈默叫来一个学员，“量一下这条裂缝的长度和宽度，拍照。”
学员照做。陈默趁机走到墙角，背对着其他人，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传感器。他蹲下身，假装检查裂缝根部，手指在墙面上摸索——找到一个略微凹陷的位置，将传感器贴上去，按压三秒。
传感器上的微型指示灯闪烁了三下绿光，然后熄灭。
成功了。
陈默站起身，用粉笔在裂缝旁边做了个标记：“孙奶奶，这道裂缝问题不大，但最好还是找专业的人来看看。我们会把情况报给社区。”
“哎呀，谢谢你们，太谢谢了……”老人连连道谢。
从孙奶奶家出来，陈默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
第二个目标，是住在巷子中段的一对老夫妇。老爷子腿脚不便，老太太耳朵不好。这家的西墙，紧邻赵老三家的院子。
陈默带着学员进去时，赵老三正站在自家门口抽烟，眼睛往这边瞟。
“赵哥。”陈默主动打招呼，“我们帮刘大爷家检查检查房子。”
赵老三吐出一口烟，笑容有些勉强：“陈馆长真是热心肠。这老刘家房子是够破的，早就该修了。”
“能帮一点是一点。”陈默笑笑，带着学员进了屋。
这家的情况更差。墙皮大面积脱落，有些地方能看到里面的红砖。裂缝也比孙奶奶家多。
陈默让学员们分散检查，自己则走到西墙——这面墙与赵老三家只隔着一道院墙，是安装传感器的关键位置。
墙面上有几道明显的横向裂缝，像是地基下沉导致的。陈默蹲下身，用手敲击墙面，听声音判断内部情况。同时，他的余光瞥向窗外——赵老三还站在门口，正往这边看。
不能直接贴。
陈默站起身，对学员说：“这面墙问题比较严重。小斌，把工具包里的红外测温仪拿来，测一下墙体的温度分布。”
小斌很快拿来仪器。陈默接过，对着墙面扫描——这是个很专业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检查墙体是否有空鼓或渗水。
红外测温仪的屏幕上显示出墙面的温度分布图。陈默调整角度，身体挡住了赵老三的视线，左手快速从工具包侧袋摸出传感器，在蹲下身检查墙角潮湿度的瞬间，将传感器贴在了裂缝最宽处的一个凹陷里。
按压三秒。
绿光闪烁。
陈默站起身，继续用测温仪扫描其他地方，同时大声说：“这面墙有渗水迹象，墙体内部可能已经受潮。需要重点记录。”
学员赶紧拍照、记录。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任何可疑动作。
从刘大爷家出来时，赵老三已经回屋了。门关着。
陈默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带着学员走向下一户。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三组人分头行动，到十一点半时，已经完成了八户的检查和送温暖工作。六个传感器，陈默自己安装了三个，李小虎安装了三个——通过学员传递工具包的方式，两人在检查过程中完成了交接和安装。
一切顺利。
但陈默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太顺利了。
赵老三今天出奇的安静，除了早上那一面，再没出现过。其他几个平时在巷子里晃悠的年轻人，今天也都不见了。
他们在做什么？
地下实验室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默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四十。还差最后一户，是最靠近废弃化工厂旧址的一间独门小院，住着一个姓吴的退休老工人。
这户不在传感器安装名单里，但陈默还是决定去看看——因为从位置看，这间院子下面，很可能就是地下实验室的核心区域。
“小张干事，”陈默找到正在整理记录的小张，“最后一户吴大爷家，我去吧。你们先休息，准备收尾。”
“行，那就麻烦陈馆长了。”小张确实累了，带着学员在巷口的空地上休息。
陈默独自提着工具包，走向巷子最深处。
吴大爷的院子很偏僻，离其他住户有段距离，周围长满了枯草。院墙是红砖砌的，已经斑驳不堪。院门虚掩着。
陈默敲了敲门：“吴大爷在家吗？社区来检查房子。”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提高声音：“吴大爷？”
还是没声音。
陈默轻轻推开门。
院子里很乱，堆着各种废旧物品——破自行车、锈铁桶、旧家具。正屋的门也虚掩着。
陈默走进去。屋里光线昏暗，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家具上落着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没人住了。
“吴大爷？”陈默又喊了一声。
寂静。
他走到里屋门口，推开——
床上没有人。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搪瓷杯，杯子里还有半杯水，水面结了一层薄冰。
人刚离开不久。
陈默的警惕心瞬间提至最高。他后退一步，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窗户关着，但窗台上没有灰——有人经常在这里向外看。
墙角的地面上，有一道新鲜的拖痕，从床边延伸到……
陈默顺着拖痕看去，视线落在墙角的一个老旧衣柜上。
衣柜的门开着一条缝。
他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
里面是空的，只有几件破衣服。
但柜子底部的地板，有一块明显的方形痕迹，颜色比周围浅。
陈默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那块地板。
空洞的声音。
下面有空间。
他正要进一步检查，突然——
“哐当！”
院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陈默瞬间起身，闪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看。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另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两人正抬着一个沉重的铁箱子，往院子角落的枯井方向走。
那口枯井，井口被一块石板盖着。
陈默的瞳孔收缩。
他终于知道地下实验室的另一个入口在哪里了。
也明白为什么今天赵老三那些人都不见了——
他们在转移。
就在陈默准备进一步观察时，戴鸭舌帽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朝屋子这边看了一眼。
陈默立刻缩回身子，屏住呼吸。
几秒后，脚步声向屋子走来。
越来越近。
陈默环顾四周——这屋子只有一个门，窗户都装着防盗栏，出不去。
他快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床下。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门把手开始转动。
陈默身体一矮，无声无息地滑进床底，同时将工具包也拖了进去。
门开了。
一双沾着泥的工装靴走了进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没人。”是鸭舌帽男人的声音。
“奇怪，刚才好像听到动静。”另一个声音说。
“老吴头不是说去儿子家住几天吗？估计是老鼠。”鸭舌帽不以为意，“快点搬，老大说了，今天必须把核心设备转移。”
“那批货呢？”
“晚上运走。白天太显眼。”
两人在屋里停留了片刻，脚步声又出去了。
陈默躺在床底，一动不动。
他能听到两人在院子里继续搬运的声音，铁箱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压低的话语声。
他们在转移设备。
林雨说得对，他们的反应进程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但比预计的更快——他们不是四十八小时后才行动，而是现在就开始转移了。
陈默缓缓从床底探出头，看向窗外。
那两个男人已经搬完了东西，正用绳索将铁箱吊入枯井。鸭舌帽男人站在井边望风，另一个男人则拿出手机，似乎在汇报什么。
陈默悄悄掏出手机，调到静音，给李小虎发了条信息：
「带学员立刻撤离，回武馆等我。」
发送。
然后他调出摄像头，对准院子，开始录像。
铁箱被缓缓放入井中。接着是第二个箱子，第三个……
陈默数着：一共五个箱子，大小不一，但都很沉重。
搬运完成后，两人将石板重新盖回井口，又在上面撒了些枯草做伪装。鸭舌帽男人还特意踩了几脚，让痕迹看起来更自然。
做完这一切，两人迅速离开院子，消失在巷子深处。
陈默又等了五分钟，确认无人返回，才从床底爬出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口枯井。
井口很普通，石板也很普通，但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嘴。
他需要下去看看。
但不是现在。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院子，转身离开。
走出吴大爷家时，巷子口的空地上，武馆的学员们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在和小张干事道别。看到陈默回来，李小虎立刻迎上来。
“馆主，您没事吧？”
“没事。”陈默拍了拍身上的灰，“收拾一下，准备回去。”
“吴大爷家……”
“没人，锁门了。”陈默说，“可能是去亲戚家了。我们改天再来。”
学员们没有怀疑，开始往车上搬东西。
陈默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老棉纺厂家属区渐渐远去。那些破旧的平房，那些斑驳的墙壁，那些在阳光下显得平静祥和的巷子……
而在地下，暗流正在涌动。
陈默看了眼手机，林雨的号码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
他需要告诉她，情况有变。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那口枯井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以及，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究竟是谁。
车子驶出小路，汇入主街的车流。
阳光明媚，街上的行人脸上带着迎接新年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片平静的市井之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陈默握紧方向盘，眼神深邃如夜。
今晚。
他必须要下去看看。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