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质项圈扣紧,勒住了陆寒星的脖颈。那寒意并非仅仅是温度——它带着器械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残酷质地,瞬间穿透皮肤。他颈后的汗毛根根竖立,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着逃离这金属的禁锢。
“这是……这是要干嘛?”他声音干涩,试探性的嘀咕更像是在喉咙里破碎的气音。没有人回答。只有保镖沉默而专注的检查,粗粝的手指用力扳动项圈连接处,确认锁扣的牢固,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陆寒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颈动脉在铁环下突突跳动,与冰冷的金属形成绝望的对抗。
确认无误后,保镖退开半步。而陆寒星的世界,就此被锁死。
他的脖子被彻底卡死在那个坚硬的圆弧里。试图转动头部?那只是意识里徒劳的指令,肌肉稍一用力,项圈内侧凸起的棱线就狠狠碾进皮肉,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和更深沉的恐惧。这种头部完全丧失自由、连一丝角度都无法偏移的禁锢感。他仿佛被活埋,只留一个头颅暴露,却连转动眼珠看清厄运全貌的能力都被剥夺,虽然他双眼被黑布蒙上。
“嗬……嗬……”绝望的喘气声不受控制地从他齿缝间溢出,沉重而急促,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异常响亮。这不仅仅是生理的缺氧,更是心理防线的崩塌。每一次吸气,胸腔扩张都因极度的紧张而疼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颤抖的嘶声。他必须这样喘着,用气流鼓荡胸腔的实感,用声音证明自己还在这个逐渐失控的现实中苟延残喘——仿佛这粗重的呼吸,是抵挡无边恐惧的唯一脆弱的盾牌。
然而,这脆弱的自我慰藉旋即被新的压迫碾碎。
一条宽厚的黑色皮带,蓦地绕过他的前额。保镖的动作熟练而冷酷,用力一抽——皮带骤然收紧,将头部完美固定。陆寒星只觉得整个头颅“嗡”的一声,像被铁箍狠狠勒住,太阳穴两侧的血管剧烈搏动,传来钝锤敲击般的疼痛。先前项圈禁锢的是脖子,现在这条皮带则宣告了他头颅最后一点微小的、自由也被剥夺。他被上下夹击,固定成一个只能目视前方、被锁住的姿势。
紧接着,额前冰冷黏湿的头发被粗暴地撩开,激起更剧烈的寒颤。发梢上未化的细小冰碴簌簌落下,几点落在他的蒙眼的黑布上,瞬间的冰凉却像火星般烫醒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你们要干嘛?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他终于嘶吼出来,声音破裂沙哑,因为脖颈被扼制而扭曲变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与绝望的震颤。这不再是最初试探的嘀咕,而是感知到某种未知且极度危险的进程正在逼近时,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恐呐喊。他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模糊的景象,汗水混合着融化的冰水,沿着被皮带勒出的沟壑,缓缓滑落,如同冰冷的泪。
保镖的动作冰冷而精准,像在调试某种仪器。他们取来两个水壶,壶身是半透明的,能隐约看见里面晃荡的水体。灌满凉水时,壶口溢出少许,水滴落在地面,发出空洞的“啪嗒”声,在极度安静的刑房里被无限放大,敲在陆寒星紧绷的神经上。
他们一左一右,不声不响地靠近。陆寒星能感觉到带起的微弱气流,能听见皮革靴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甚至能嗅到金属水壶的气息。视觉的剥夺使他的听觉和感知变得异常敏锐,每一种细微的声响都化作具体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惊心动魄地演绎——而这,恰恰加深了未知的恐惧。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被禁锢的身体微微发麻。
冰凉的壶壁偶尔擦过他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紧接着,是金属挂钩与某种支架接触时清脆却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两个水壶,稳稳悬垂于他双耳之侧的上方。随后,他的耳廓被略带粗鲁地拨弄,一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薄膜被紧密地贴上,沿着耳廓的形状牢牢封住。世界的声音骤然变得沉闷、扭曲,却又奇异地清晰——所有的声音,唯独他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即将到来的、被隔绝又放大的滴水声,被囚禁在这小小的薄膜之内,在颅腔内回荡。
“你们少搞花样,告诉秦世襄赶紧给我个痛快!” 陆寒星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恐慌,试图用冷硬的话语筑起最后一道堤坝。声音透过自己听来都显得怪异,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的、充满压迫感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令人心慌,它意味着命令的无可违逆,意味着他的一切反应都在预料之中,不值一哂。
就在他胸腔被这沉默压得快要炸裂时,“咔”一声轻响,似乎是下方某个挡板被抽离。随即——
滴。
一声清晰无比、冰冷剔透的水滴坠落声,从左耳侧的水壶传来,穿透防水膜的阻隔,直接砸在他的听觉神经上。短暂得几乎不存在的间隔后——
滴。
右侧传来几乎同步的回应。
然后,这声音便开始了它精准而残酷的节奏:滴,滴,滴……嘀嗒,嘀嗒,嘀嗒……
它们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化作了有形的、冰冷的针尖,从两侧耳道刺入,绵密地钉入他的大脑。起初,他还能数着,试图用理智对抗这单调的重复。但很快,在绝对的黑暗和身体无法动弹的禁锢中,这滴水声膨胀了,充斥了他全部的感知世界。它不再是两个水壶的滴水,而是变成了山洞顶端的无尽渗漏,变成了计时沙漏里最后挣扎的流沙,变成了他生命随着时间一滴滴流逝的可怖具象。
黑暗吞噬方向,禁锢剥夺空间,而这永无止境的滴水声,正在一寸寸凌迟、消磨他所剩无几的时间和清醒的心气。每一滴落下,都像敲掉他精神的一小块。他知道水壶的容量,知道那代表“一天”的量,绝望的计算与感官的酷刑交织在一起——这才刚刚开始,而时间,已在耳边化为了缓慢流逝的冰凉水滴,将他浸泡在无声尖叫的永恒酷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