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星挣脱保镖的瞬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手腕被反铐的地方磨得火辣辣的,可他不敢有半分停顿,像一只亡命的小兽,跌跌撞撞地朝着秦家老宅的大厅狂奔而去。身后的脚步声、呵斥声、宾客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紧紧追着他的脚后跟,可他眼里只有前方那片光亮,只有逃离的执念。
大厅里灯火通明,成百上千的秦家人齐聚于此,有白发苍苍的长辈,有黑色制服的同辈,原本喧闹的大厅,因为他的狂奔瞬间陷入了死寂,所有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牢牢锁在他身上,有鄙夷,有惊愕,有冷漠,还有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可陆寒星却在大厅中央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混着眼角的泪痕,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胸前黑色制服的衣衫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老宅屋顶悬挂的中式宫灯上——那些宫灯古朴雅致,朱红的灯架雕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确实华丽非常,可是这些与他无关。
这秦家的繁华,这宫灯的暖意,从来都不属于他陆寒星。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哪怕双手被冰冷的手铐反铐在身后,哪怕浑身都在因为疲惫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肩膀却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倔强生长的野草,不肯低头,不肯弯折。
“我陆寒星,”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穿透了大厅的死寂,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秦家人耳中,“从今以后,不是秦家人!”
一句话落下,大厅里瞬间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议论声嗡嗡作响,秦世襄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就要发作,却被陆寒星冷冷的目光逼得顿住了脚步。
陆寒星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依旧抬着头,眼底的泪痕愈发清晰,却没有半分怯懦,只有无尽的决绝:“我的任何过往,是我自己的事,与秦家无关;我今后做的任何事,也由我自己一力承担,不用秦家任何人插手!”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你们不是觉得我丢秦家的脸吗?可以,你们尽管发新闻招待会公布,宣布我与秦家恩断义绝!我会出国,被你们圈禁,永远不回来,永远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碍眼!”
“从今以后,你们可以彻底放心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却依旧字字清晰,像一把刀,一刀刀割在自己心上,也割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我那些丢脸的、羞耻的过去,都是我一个人的,再也不会连累秦家,再也不会让你们觉得难堪!”
这番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他沉默了片刻,眼底的决绝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取代。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大厅一侧那根又红又大的木柱上——那柱子漆着鲜亮的朱红,质地坚硬,是老宅的顶梁柱,此刻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冰冷而厚重的光。
他凄然一笑,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解脱,像是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执念,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根朱红大柱,狠狠撞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宾客的惊呼声再次炸开,秦世墨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慌乱,秦世襄气得浑身发抖却忘了呵斥,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那个单薄的、反铐着双手的身影,朝着冰冷的木柱,义无反顾地冲去……
陆寒星眼底的决绝像淬了冰的刀锋,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那抹凄然的笑还僵在嘴角,单薄的身影便已朝着朱红大柱狂奔而去。他跑得不算快,双手反铐在身后,脚步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又透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他是真的不想活了,不想再受秦家的羞辱,不想再被过往的苦难裹挟,只想用这一撞,彻底了结所有纠缠。
大厅里的人还陷在他方才那番话的震惊里,有人惊呼着起身,有人下意识地别过脸不敢看,有人则冷漠地抱着胳膊,等着看一场闹剧落幕。唯有二哥秦弘渊,从陆寒星停下脚步、挺直脊背的那一刻起,就始终紧绷着神经,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看似倔强叛逆,骨子里却藏着极致的脆弱,方才那些决绝的话语,不是逞强,是绝境里的最后呐喊。
当陆寒星转身看向朱红大柱、眼底的光彻底熄灭的瞬间,秦弘渊瞬间看出了不对劲。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心脏骤然缩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打破了大厅的混乱。“五弟!不要!”他嘶吼出声,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急切,不顾身旁长辈的阻拦,朝着陆寒星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跑得飞快,风在耳边呼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拦住他!秦家人的议论声、惊呼声,全都被他抛在了身后,眼底只剩下那个朝着柱子冲去的单薄身影,只剩下满心的恐惧与焦灼。
就在陆寒星的额头即将撞上冰冷坚硬的朱红大柱、只差短短一寸的瞬间,秦弘渊终于赶了过来!没有丝毫迟疑,也没有半点退缩,他猛地扑上前,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挡在了陆寒星与大柱之间。
“噗——”
一声沉闷又清晰的撞击声在大厅里炸开,像是重物砸在棉花上,又像是骨头被撞得发出的闷响。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喧闹的大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
秦弘渊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烧红的巨石狠狠砸中,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同时下意识地伸手,死死护住了身前的陆寒星,两人一同重重摔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唔……”秦弘渊蜷缩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捂着心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顺着额角、脸颊不断滑落,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仿佛心口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
而被他护在身下的陆寒星,因为撞击的力道和摔倒的冲击,眼前一黑,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方才所有的倔强、委屈、决绝,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着,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残留着那抹凄然的笑,整个人一动不动,彻底被撞晕了过去,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惊呼声、慌乱的脚步声再次炸开,秦世襄气得浑身发抖却又透着几分慌乱,秦承璋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两人的情况,眼底第一次闪过明显的凝重,宾客们更是议论纷纷,满脸惊愕与慌乱,原本盛大的家族会议,彻底变成了一场混乱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