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进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脚背,像踩着一团柔软的云。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他的睡衣,茶几上摆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杯沿还沾着圈淡淡的口红印——是妻子的习惯,每次给他留水,总要先抿一口试试温度。
他捏着眉心换鞋,公文包里的项目计划书硌得肋骨生疼。白天见的那家本土基金,负责人全程皱着眉,听完汇报只丢下句“你们的模式太依赖外部资本,抗风险能力太差”;欧洲家族企业的投资虽然到账了一部分,但远远不够填补财团撤资留下的窟窿,林溪刚发来消息,说有两位核心工程师收到了竞争对手的挖角函,薪资开到了现在的两倍。
“回来了?”妻子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发梢沾着点面粉,“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荠菜豆腐羹,刚温在锅里。”她接过他的公文包,手指不经意触到他冰凉的指尖,动作顿了顿,“又没戴手套?手这么凉。”
天宇没说话,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按在暖气片上焐着。厨房飘来荠菜的清香,是他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常喝的味道,可此刻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财团的事,我听说了。”妻子递来条热毛巾,声音轻得像羽毛,“张阿姨的儿子在财经杂志上班,说环球联合财团在查亚洲区的账目,还提到了你的公司。”
天宇的心猛地一沉,攥着毛巾的手紧了紧:“你别听外面瞎传,就是正常的业务调整。”
“是不是调整,你看我的眼神骗不了人。”妻子蹲下来,平视着他的眼睛,掌心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咱们结婚七年,你藏心事的时候,右眉角会跳,就像现在这样。”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天宇忽然没了力气,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把脸埋在妻子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周董被架空了,他们要撤资,还要让合作方终止合同,现在账上的钱只够撑半个月。”
妻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受了委屈的孩子:“我当多大事呢。”她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转身从卧室床头柜里翻出个铁盒子,钥匙串哗啦作响,“这里面是我的私房钱,还有结婚时我妈给的压箱底钱,一共八十万,你先拿去给员工发工资。”
铁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存折和银行卡,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他们刚恋爱时,她写下的“省钱计划”,字迹娟秀:“每月存500,年底给天宇买块好手表”。天宇的眼眶忽然热了,这块手表后来他自己买了,可她的存钱计划却一直没停。
“这是你的钱……”
“你的公司不就是我的公司?”妻子打断他,把银行卡塞进他手里,“我明天再回趟娘家,我哥开工厂这几年攒了点钱,让他挪两百万出来周转应该没问题。”她掰着手指算,“我闺蜜在本地产业基金当投研总监,她说他们最近在看跨境贸易项目,我约了她后天见面,你把项目计划书准备好。”
天宇怔怔地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平时连换个灯泡都要喊他帮忙的人,此刻条理清晰地规划着资金、人脉,眼里的光比任何投资意向书都要明亮。“你……”他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
“你忘了?我大学辅修的是财务管理。”妻子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以前是懒得动脑子,现在老公有难,总不能真当甩手掌柜。”她起身去厨房端汤,“快趁热喝,荠菜是下午去早市抢的,新鲜着呢。”
第二天一早,天宇刚到公司,就收到妻子发来的消息:“我哥同意了,两百万今天下午到账。闺蜜说后天见面没问题,她看过你们之前的市场报告,挺感兴趣的。”后面跟着个加油的表情包。
林溪拿着挖角函进来时,正撞见天宇对着手机笑,愣了愣:“天总,您……”
“没事。”天宇把银行卡递给她,“去财务那边,先把这个月工资发了,再给核心技术人员发笔绩效奖金。”他指着挖角函,“告诉那两位工程师,公司给他们涨薪,股份期权加倍,要是还想走,我亲自送他们。”
林溪看着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忽然松了口气:“好!我这就去办!”
下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财务报表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当两百万到账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时,财务主管激动得差点把计算器摔在地上:“天总!钱到了!供应商那边说可以宽限一个月付款了!”
天宇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指尖划过“娘家支援”四个字,心里暖得发胀。他给妻子发消息:“谢谢。”很快收到回复:“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妈多炖点排骨。”
第三天见本土产业基金的投研总监时,天宇特意带上了妻子。咖啡馆里,对方握着妻子的手笑:“上学时你就总说‘我老公的项目肯定能成’,现在看来,你眼光确实比我好。”她翻开项目计划书,直接翻到风险控制那页,“你们的区块链溯源系统,能不能接入我们的农业项目?正好解决农产品跨境认证的问题。”
天宇的心猛地一跳——这正是他想突破的方向,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合作方。“我们的技术可以定制开发,”他拿出平板展示测试数据,“上周刚完成与海关系统的对接,准确率达到99.7%。”
三个小时的会谈结束时,对方握着天宇的手说:“下周一我们去做尽职调查,要是没问题,五千万的投资月底就能到账。另外,农业项目的合作协议,我让法务现在就拟。”
走出咖啡馆,阳光正好。妻子看着他笑:“我说过吧,办法总比困难多。”天宇忽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单膝跪地打开——里面是枚素圈戒指,和她手上的婚戒是同个款式。
“结婚时条件不好,给你的戒指太细了。”他声音有些发颤,“等这事过去,咱们补个蜜月,去你一直想去的冰岛看极光。”
妻子的眼泪“啪嗒”掉在戒指上,笑着捶他:“这么多人看着呢!快起来!”却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那天晚上,天宇加班到十一点。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还亮着,餐桌上摆着他爱吃的几样菜,旁边放着个保温罩,揭开时还冒着热气。妻子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他的西装外套,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操心的梦。
天宇走过去,轻轻把她抱起来。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他,嘟囔着:“回来了?汤在锅里……”
“我知道。”天宇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基金那边没问题了,农业项目也能合作,周董刚才发来消息,说他稳住局面了。”
妻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坐起来要去热汤,被他按住:“别动,我抱你去看看。”
厨房的锅里,荠菜豆腐羹还在微微沸腾,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玻璃门。天宇从身后抱住妻子,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面粉香,忽然觉得所有的风浪都不算什么。
“谢谢你。”他轻声说。
妻子转过身,踮脚吻了吻他的下巴:“谢什么?咱们是夫妻啊。”
窗外的月光落在餐桌上,把那碗汤照得温润如玉。天宇知道,公司的危机还没完全解除,但他不再害怕——因为无论走多远,身后总有盏灯为他亮着,总有个人为他温着汤,总有个家,是他永远的后盾。就像这碗荠菜豆腐羹,没有山珍海味的奢华,却有着能熨帖所有疲惫的力量,让他在风雨里闯过之后,总能找到最踏实的港湾。
深夜的厨房里,两口子头挨着头分食一碗汤,勺子碰着碗沿叮当作响,像在为这场共同渡过的难关,奏响最温柔的凯歌。天宇看着妻子眼里的光,忽然明白,所谓夫妻同心,不是永远风平浪静,而是在惊涛骇浪里,依然愿意握紧彼此的手,把所有的力量凑在一起,拼成一艘能抵御风浪的船,驶向更安稳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