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章：长乐宫诊脉
长乐宫的琉璃瓦在午后日光下泛着温润的绿光，殿内却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挥之不去的沉郁。陆清跟着引路宫女踏入内殿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软榻上形容枯槁的太后沈氏。她往日里雍容华贵的气度荡然无存，鬓边的银丝格外刺眼，面色蜡黄中透着灰败，呼吸浅促而微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细碎的咳嗽，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承载着千斤重担。
周围侍奉的宫人皆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喘，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忧色。为首的掌事宫女张嬷嬷见陆清进来，连忙上前低声道：“陆姑娘，太后刚昏睡了半个时辰，方才醒转，精神依旧不济。劳烦你仔细诊治，若是能让太后好转，奴婢们必有重谢。”
陆清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内陈设。长乐宫虽陈设雅致，却处处透着压抑，墙角的香炉燃着安神的檀香，却压不住空气中隐隐的焦灼。她走到软榻旁，放缓声音道：“嬷嬷放心，民女定会竭尽全力。烦请各位姐姐暂且退到外殿等候，诊脉需凝神静气，人多嘈杂恐影响判断。”
张嬷嬷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陆姑娘是说……要屏退所有人？”
“正是。”陆清语气坚定，“太后病情复杂，脉象细微之处需仔细分辨，旁人在场容易分心。且诊脉之事关乎太后隐私，人多口杂也不妥当。”
旁边一位年轻宫女忍不住插话：“可是宫中规矩，诊治需有第三人见证，万一……”
“放肆！”张嬷嬷厉声打断她，“陆姑娘是陛下亲自召来的神医，自有分寸。陛下特许陆姑娘便宜行事，难道你们敢违抗圣意？”她转头对陆清躬身道，“陆姑娘莫怪，宫女不懂事。奴婢这就带她们退出去，外殿随时听候差遣。”
陆清微微颔首，看着张嬷嬷带着一众宫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内殿，林小婉也识趣地站到殿门口，守着门帘，确保无人打扰。
内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太后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陆清在软榻旁的矮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太后憔悴的面容上，心中暗自思忖：太后身为一国之母，锦衣玉食，按理说身子不该如此虚弱，除非是长期心绪不宁，或是……另有隐情。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盖着绢帕的太后手腕上。起初，脉象浮而无力，正是风寒入里、气血亏虚的征兆，与皇帝和李德全描述的症状相符。但随着凝神细诊，陆清渐渐察觉到一丝异样——在那虚弱的脉象之下，隐隐透着一丝凝滞之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着气血运行，且那凝滞之处带着一丝极淡的寒凉之气，绝非寻常风寒或旧疾所能解释。
“这是……”陆清眉头微蹙，指尖微微用力，更加专注地感受着脉象的变化。这种感觉，与她曾经在医书中见过的慢性中毒症状有几分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那毒性极其隐晦，若不是她医术精湛且格外留心，寻常医者根本无从察觉。
难道太后并非单纯生病，而是有人暗中下毒？这个念头一出，陆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宫廷之中果然凶险，太后病重背后，竟可能隐藏着如此恶毒的阴谋。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又换了另一只手腕诊脉。脉象依旧如此，虚弱中带着凝滞，寒凉之气虽淡，却真实存在。陆清心中愈发确定，太后的病绝非偶然，风寒只是诱因，真正的根源在于长期郁结于心导致的气血不畅，以及体内那不易察觉的毒素，三者叠加，才让太医院的御医们束手无策。
“咳……咳咳……”太后忽然咳嗽起来，眉头皱得更紧，艰难地睁开眼睛，目光浑浊地看向陆清，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你就是……江南来的陆医圣？”
“民女陆清，参见太后娘娘。”陆清连忙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娘娘安心休养，民女已为您诊过脉，定会尽快拟定药方，为您调理身体。”
太后轻轻点头，气息微弱地说道：“辛苦你了……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哀家这身子……怕是不行了。”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切勿妄自菲薄。”陆清温声安慰道，“您的病情虽有些复杂，但并非无药可医。民女观您脉象，是长期心绪不宁导致气血郁结，又遇风寒侵袭，才让病情加重。只要安心调理，疏通气血，驱散寒邪，定能慢慢好转。”
她刻意避开了中毒的话题，一来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提及恐打草惊蛇；二来太后本就身体虚弱，若是得知有人下毒，必然心绪大乱，反而不利于病情。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似是燃起了些许希望：“真的……能治好？”
“民女不敢欺瞒娘娘。”陆清语气坚定，“只是调理需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民女会先开一副温和的药方，为您疏通气血、驱散寒邪，待您精神好转些，再慢慢调理根本。”
正在这时，殿门外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陆清心中一凛，皇后来得倒是及时，想必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她起身退到一旁，垂首侍立。
门帘被掀开，皇后身着明黄色宫装，头戴凤钗，仪态端庄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宫女太监。“母后，儿臣来看您了。”皇后走到软榻旁，语气带着关切，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陆清，“这位便是陆清姑娘吧？辛苦你为母后诊治，不知母后脉象如何？”
“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脉象虚浮，气血郁结，民女已大致了解病情，正准备拟定药方。”陆清躬身答道，不卑不亢。
太后见皇后到来，精神略微好了些，轻声道：“皇后有心了……哀家这身子，倒是让你们费心了。”
“母后说的哪里话，孝顺您是儿臣的本分。”皇后握着太后的手，语气诚恳，“陆姑娘，母后的病情要紧，你拟定药方时务必尽心。太医院的药材应有尽有，若是不够，尽管跟我说，本宫让人从坤宁宫送来。”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太医院药材充足，民女暂时无需额外之物。”陆清答道。
皇后又寒暄了几句，询问了太后的饮食起居，目光却时不时落在陆清身上，像是在打量什么。陆清心中明白，皇后此举既是探望太后，也是在试探自己，想要了解自己的医术和立场。
“陆姑娘，”皇后忽然开口，“本宫听闻你在江南创办济世堂，推行平价医疗，惠及万民，真是功德无量。不知你此次入宫，可有什么需求？若是需要本宫帮忙，尽管开口。”
“皇后娘娘谬赞，民女只是尽己所能罢了。”陆清语气谦逊，“民女此行唯一的心愿，便是治好太后娘娘的病，其他并无奢求。待太后痊愈，民女便会返回江南，继续经营济世堂。”
她刻意表明自己无意留在宫中，也不想攀附权贵，希望能以此避开皇后的拉拢，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笑道：“陆姑娘倒是淡泊名利，难得难得。不过你若是能治好母后的病，陛下定会重赏，到时候你可不要推辞才好。”
“民女只愿专心治病，不敢奢求赏赐。”陆清依旧保持着谦逊的态度。
正在这时，太后忽然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皇后连忙吩咐宫女：“快给母后递杯温水。”又转头对陆清道，“陆姑娘，母后身体虚弱，你还是尽快拟定药方吧。本宫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再来看望母后。”
“皇后娘娘慢走。”陆清躬身行礼。
皇后带着随从离开后，内殿再次恢复安静。太后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道：“陆清……你是个聪明人……宫中的事……复杂得很，你只需……专心治病，莫要卷入其中……”
陆清心中一动，太后这话显然是在提醒自己。看来太后心中也清楚宫中的派系争斗，甚至可能察觉到自己的病并非偶然。“民女谨记娘娘教诲，定会专心治病，不参与任何纷争。”
“如此便好……”太后轻轻点头，很快又陷入了昏睡。
陆清看着太后熟睡的面容，心中思绪万千。太后的提醒让她更加确定，宫中的水很深，而太后的病，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那隐隐的中毒迹象，究竟是谁所为？是皇后，还是贵妃，或是其他有野心的势力？
“师父，皇后娘娘走了，我们现在可以开药方了吗？”林小婉轻声问道。
陆清回过神，点了点头：“嗯，我们去偏殿开药方。”
两人来到偏殿，林小婉为她铺好宣纸，研好墨。陆清拿起笔，却没有立刻书写，而是在心中反复斟酌。既然察觉到中毒的迹象，药方中便需要加入一些解毒的药材，但又不能太过明显，以免打草惊蛇。同时，还要兼顾调理气血、驱散寒邪、疏肝理气，三者缺一不可。
“师父，你在想什么？”林小婉见她迟迟不落笔，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太后的病不仅是风寒和气血亏虚，可能还夹杂着其他问题。”陆清低声说道，“药方中需要加入一些特殊的药材，但又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她想起空间中有一种名为“清露草”的药材，性平温和，既能解毒，又能益气养阴，且外界极为罕见，就算太医院的御医看到，也未必认识，正好适合加入药方中。
“林小婉，你去药箱中取一味药材，是用白色绢布包裹的，上面绣着‘清’字。”陆清吩咐道。
林小婉连忙打开药箱，很快找到了那味药材，递了过去：“师父，是这个吗？这是什么药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是清露草，产自偏远山区，极为罕见。”陆清解释道，“它能益气养阴、清热解毒，正好适合太后的病情。你切记，不可对外人提及这味药材，尤其是太医院的御医，知道吗？”
“弟子记住了！”林小婉重重地点头。
陆清不再犹豫，挥笔写下药方：清露草三钱，西洋参五钱，麦冬四钱，柴胡三钱，郁金三钱，茯苓五钱，山药五钱，炙甘草二钱，桂枝二钱，白芍四钱。
写完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药方温和且对症，解毒的药材隐藏其中，不易察觉，这才放心。“林小婉，你把药方抄录一份，一份交给李德全，让他转交太医院煎药，另一份我们自己收好。”
“好的，师父。”林小婉连忙拿起药方抄录起来。
陆清将原件吹干，折叠好，起身道：“我们去找李公公。”
两人来到外殿，李德全正在等候。“陆姑娘，药方拟定好了？”
“回公公，已经拟定好了。”陆清将药方递给他，“烦请公公转交太医院，按照药方煎药。另外，民女有几句话要叮嘱。”
“陆姑娘请说。”李德全接过药方。
“第一，这服药需用活水煎熬，煎药时要用砂锅，不可用铁器；第二，煎药过程需有专人全程监督，不得有任何人靠近，更不能擅自添加或减少药材；第三，药煎好后，需先由民女试药，确认无误后再给太后服用。”陆清语气严肃地说道。
她之所以如此谨慎，是担心煎药过程中有人动手脚，再次添加毒素。
李德全心中一凛，明白陆清的担忧，连忙点头：“陆姑娘放心，老奴定会亲自监督煎药过程，严格按照你的要求来做，绝不让任何人从中作梗。”
“那就有劳公公了。”陆清躬身道谢。
李德全拿着药方，匆匆离去安排煎药事宜。陆清则回到长乐宫偏殿等候，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她知道，这第一副药只是开始，想要治好太后的病，查明中毒的真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林小婉坐在一旁，看着陆清凝重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我看你从刚才诊脉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
陆清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林小婉，我怀疑太后的病并非偶然，她体内可能有中毒的迹象。只是现在没有确凿证据，我不敢声张。”
“什么？中毒？”林小婉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调，“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毒害太后？”
“嘘！小声点！”陆清连忙示意她噤声，“此事还不确定，只是我的猜测。你千万不能对外人提及，否则不仅会打草惊蛇，我们也会有危险。”
林小婉连忙捂住嘴，眼中满是惊恐：“师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陛下？”
“不行。”陆清摇了摇头，“没有确凿证据，陛下未必会相信，反而可能引起宫中势力的警觉，对我们不利。我们现在只能按兵不动，先以调理药方稳住太后的病情，再暗中寻找证据。”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接下来，你要多加留意长乐宫的宫人，尤其是负责太后饮食、煎药的人，看看他们有没有异常举动。同时，要仔细观察前来探望太后的各位主子，看看他们的言行举止是否有可疑之处。记住，凡事要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弟子明白了！”林小婉重重地点头，心中的胆怯被强烈的责任感取代。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必须帮助师父查明真相，治好太后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