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传来脚步声,王满银和武惠良同时看向房门,只见杜丽丽引着服务员进了房间。
那服务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穿着挺括的白制服,双手小心地捧着一套玻璃器皿,小心翼翼的。
“酒具借来了,真费了不少工夫”杜丽丽小跑到武惠良身边,邀功似的说。
服务员很有规矩的将那套玻璃器皿轻轻放在会客的小圆桌上,发出清脆的轻响。
那醒酒器是透明玻璃的,肚子圆滚滚的,周身刻着细碎的磨花,迎着灯光一晃,漾出星星点点的光,配着个同样带磨花的玻璃塞子,看着就透着股洋派。旁边摆着三个高脚杯,杯脚细得像根竹筷,杯身是倒过来的锥子形,磨花图案和醒酒器是一套,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透亮又精致。
武惠良凑近来看,笑着说:“倒是真别致,比咱供销社卖的玻璃杯讲究多了。”
“这可都是进口的,库存里就这一套,来外宾了才得用哩”杜丽丽语气里带着点炫耀,眼睛瞟向王满银,“我跟经理说了半天才借出来用用,用完可得还回去。”
武惠良笑着摇摇头,对服务员说:“麻烦你了同志。”
服务员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微笑,“不麻烦得,只是使用时得小心点。”然后又问“同志,要帮你们打开红酒吗?”
“那肯定……,”杜丽丽在边上回应,“这进口红酒,我们可开不来。”
服务员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个金属开瓶器,动作熟练。她先用开瓶器慢慢旋出软木塞,发出“啵”一声轻响。
她又拿起醒酒器,倾斜着约莫三十度角,将红酒缓缓地沿着器壁倒进去,暗红色的酒液像一条绸带,悄无声息地滑进醒酒器的大肚子里。
倒到三分之二处,她放慢了速度,还特意举起瓶子,借着房间里的灯光瞅了瞅瓶底,确认没有沉淀物倒进去,才停了手。
“同志,这酒醒十五分钟左右就好,时间长了香气容易散。”服务员声音轻柔,一边将高脚杯摆好,
“等会倒酒的时候,杯子稍微斜一点,让酒顺着杯壁流进去,别太满,平着端起来酒不会洒就行。拿着的时候,捏着这脚,”
她示范了一下,“别握着杯子,手热,怕影响酒味儿。喝之前,可以轻轻晃一晃杯子。让酒气散出来,味儿更醇”
说完,她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器皿,确认没碰坏,才点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
杜丽丽等门关上,立刻兴奋起来,手指抚过冰凉的玻璃杯壁:“还真是这么回事!惠良,你听见没?跟王同志说的一模一样!
我以前参加那些高干子弟聚会,大家都是拿茶缸、饭碗倒上就喝,哪知道还有这些讲究!”
她转向王满银,眼里好奇多于之前的轻视,“王同志,真没想到你一个农村干部,还懂这些洋玩意儿!你打哪儿知道的这些门道?”
王满银笑了笑,拿起那瓶身看着里面缓缓转动的酒液:“其实这些“讲究”,都是所谓上流社会包装的“仪式感陷阱”,本质是用冗余规则制造门槛,而非提升饮用体验。
我倒觉得,饮用红酒的本质是享受风味与氛围,而非被繁琐的“讲究”束缚。其实喝到肚子里,一样是葡萄酿的,差不了太多,怎么喝都合理,不必盲从所谓“高端品鉴标准”。
杜丽丽皱起眉头“国外这么讲究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那还能乱来……。”
武惠良摇了摇头接过话头,拿起醒酒器晃了晃,暗红色的酒液在玻璃壁上挂出淡淡的痕迹,“越讲究,才越显得高端高贵嘛!”
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满银一眼:“讲究点好,讲究了,才显出处事的态度和格调嘛。”两人目光一碰,都同时哈哈笑了起来。
杜丽丽没太明白他们笑什么,一头雾水,这有啥好笑的。
她挨着武惠良坐下,眼睛又盯着那套醒酒器。
十五分钟过得慢悠悠。杜丽丽有些坐不住,起身在房间里踱步。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远处零星的灯火像是撒在墨色绒布上的金粉。
她走到墙角的小书架前,随手翻了翻上面插着的几本杂志:《人民画报》、《地理知识》,还有几本薄薄的党政刊物。
“还涉外宾馆呢,也就这些,”她有些失望地撇撇嘴,“我还以为能有《世界文学》或者外文画报呢。这些干巴巴的,哪有什么看头。”
她又转到那台电视机前,拧开开关。屏幕闪了一阵雪花,显出图像,正在播新闻纪录片,激昂的解说词配上工农业生产的画面。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又关上了。
时间总算到了。杜丽丽自告奋勇去倒酒。她学着服务员的样子,小心地倾斜醒酒瓶,将酒液注入高脚杯,暗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转了个圈,刚好没过杯底的三分之一。
酒在透明的杯子里显得格外醇厚,凑近了,能闻到一股不同于白酒的、复杂的果香和一点类似木头的味道。
她端起一杯递给王满银,又给武惠良递了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晃了晃,凑到鼻尖闻了闻。“这味儿,还真挺香。”她咂咂嘴,
武惠良和王满银都只捏着细细的杯脚,轻轻晃着,杜丽丽一开始下意识想握杯肚,看到他们的动作,忙改了回来。
“来,满银,尝尝这‘醒过的红酒’。”武惠良笑道,轻轻晃了晃杯子,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王满银也尝了尝。酒液在舌尖停留片刻,单宁的涩感过后,确实有些果味的回甘,比他喝过的通化葡萄酒层次似乎丰富些,但也有限。他点点头:“不错,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