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红光猛然暴涨,整片海域仿佛被点燃。陈无涯左手扣住肩头,五指深陷血肉,那截金色丝线在他掌中剧烈震颤,像是活物挣扎着要重回深渊。
白芷下意识向前半步,剑柄已握在手中,却被一股无形气劲逼得后退两步,脚跟撞上石台边缘,溅起一串水花。她站稳身形,目光紧锁陈无涯——他的手臂青筋暴起,额角血管突突跳动,可嘴角却扬起一丝近乎癫狂的笑。
“快了。”他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就差这一下。”
话音未落,他左手猛地结印,手势扭曲如反写符咒,指尖划过胸前几处死穴,竟将游离的金光强行导入膻中。那一瞬,体内真气如沸水翻腾,错劲本能涌出护体,形成一圈震荡波纹,逼得空气嗡鸣作响。
金丝根部骤然绷直,与海底裂缝间的连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铁索拉断前的最后一声呻吟。
陈无涯咬牙,手腕一旋,错劲缠绕丝线根端,以荒谬路径逆行经络,硬生生将其定义为“断脉封源”。系统无声运转,判定成立——
啪!
金丝断裂。
红光瞬间黯淡,裂缝缓缓闭合,如同巨兽合上了眼睛。海面震动渐止,唯有残余涟漪还在扩散。
他整个人脱力般跪倒,手掌撑地,指缝间渗出混着金芒的血迹。呼吸沉重,胸口剧烈起伏,可那股一直牵引他的外力,终于消失了。
白芷没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握剑的手稍稍放松。
“结束了?”她问。
陈无涯没答,反而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道从劳宫穴延伸而出的金线,正缓缓沉入皮下,不再躁动。体内的力量仍在冲撞,但已不再是失控的野马,而是被一道扭曲却坚韧的绳索牢牢牵住。
可这还不够。
他盘膝坐下,双掌交叠置于丹田前,姿势歪斜古怪,左足曲压右腿内侧,右手三指反扣喉结,左手小指勾住腰带——全是书院教习口中“走火入魔”的典型动作。
“既然正路走不通,”他喃喃,“那就再错一次。”
真气开始运行。不循任督,不走手太阴肺经,反而从足少阴肾经逆冲至厥阴心包,再绕行带脉,穿插于死穴之间。三处逆行,五处偏络导引,每一步都违背武学常理。
剧痛袭来。
四肢僵硬如铁铸,气息紊乱到几乎窒息。错劲与新生力量激烈冲突,在经脉中掀起风暴。他能感觉到某条看不见的线正在崩裂——是旧日的桎梏,还是错劲本身的极限?
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脑海中忽然浮现当年书院背诵心法的情景。
他总记错口诀,把“气沉丹田”念成“气走天枢”,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可那天夜里,他照着错的口诀练了一遍,第二天却发现内息比以往更稳。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不是不能练武,而是……不该按常理练。
想到这儿,他咧嘴一笑,嘴角溢出血丝。
“再来。”
劲力陡转,错劲不再压制那股新生之力,反而主动迎上去,像两条纠缠的蛇,在奇经八脉中疯狂缠绕、融合。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也让运行轨迹更加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地一震。
【错误合理化达成——检测到武道本质共鸣,“错劲”进化为“错道劲”。可反向解析并补全任意武学路径。】
系统提示浮现,语气平静,却如惊雷炸响。
金纹自体表褪去,沉入筋骨深处。呼吸之间,周身气流微旋,竟带动衣角轻轻摆动。原本混乱的气息,此刻变得深邃而内敛,如同枯井之下暗藏漩涡。
他缓缓睁眼。
眸光清亮,不再有半分迷惘。
白芷看着他,眼神微动。刚才还濒临崩溃的人,现在坐得笔直,气息平稳得像是睡了一觉。
“你……成了?”
陈无涯没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悬于石台边缘的水面之上。
他没有运劲,也没有结印,只是任由错道劲自然流转。掌风看似凌乱,时快时慢,方向交错,毫无章法,可下方海水却诡异地开始响应。
先是轻微波动,接着形成两个反向旋转的小涡流,随即扩大、加深,彼此排斥又相互牵引。
轰——
一声闷响,海面自他掌前骤然分开!水流向左右翻卷,硬生生劈开一条数十丈长的通道,直通天际。上方乌云裂开一线,微光洒落,映照出这条短暂存在的海中大道。
白芷瞳孔微缩。
这不是单纯的分水术。寻常高手以深厚内力排开海水,最多撑片刻便会力竭。而眼前这一幕,更像是改变了水流本身的运行规则——仿佛大海也接受了某种“错误却合理的解释”。
“你说过,真正的剑法不在招式,而在用剑之人。”陈无涯收回手,站起身,双腿仍有颤抖,但站姿挺拔,“那我的劲,也不该被困在‘错’字里。”
白芷沉默片刻,终于收剑回鞘。
“接下来呢?”
陈无涯望向远处。迷雾仍未散去,那座漆黑巨船消失的地方,隐约有新的动静传来。但他不再焦躁,也不再逃避。
“去找答案。”他说,“天机卷不是终点,只是钥匙。现在我拿到了它能打开的第一道门。”
他迈步走向石台中央,脚步虽缓,却无比坚定。每走一步,脚下符文便微微亮起,与他体内流转的错道劲隐隐呼应。
白芷跟上,落在他身侧半步位置。
光膜依旧笼罩着石台,边缘已有细微裂痕,水压渗透的速度正在加快。但他们都没看那层屏障。
陈无涯停下,转身面对海面,抬起手掌,再次推向水面。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控制力道,也没有设定目标。错道劲随心而动,掌风拂过之处,海水先是凝滞,继而缓缓分离,如同回应一个久违的召唤。
就在通道即将成型的刹那,石台深处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古锁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