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底部的裂缝缓缓张开,那点红光在幽暗海水里愈发明亮,像是某种沉睡之物睁开了眼睛。陈无涯右手撑在岩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臂垂落身侧,指尖微微抽搐。他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将呼吸压得极低,仿佛连肺叶都不敢起伏。
白芷站在他前方半步,剑尖斜指水面,手腕绷紧如弓弦。她的肩伤还在渗血,可握剑的手没有一丝晃动。她盯着那道裂缝,声音很轻:“它不是冲我们来的。”
“是冲它。”陈无涯终于开口,嗓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它感应到了体内的东西——那半篇残诀,正在和什么共鸣。”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毫无征兆地浮现:
【警告:残篇补全引发武道震动,三日内必有强者来袭。】
字迹猩红,悬于意识深处,像一道无法回避的判词。
他闭了闭眼。不是错觉。自从海底秘境中夺回那半卷金丝残页,体内便多了一股游走不定的力量。起初以为只是真气异变,可刚才与战船对峙时,每一次错劲震荡,那股金光都会随之跃动,仿佛在回应外界某种频率。
而现在,这裂缝中的红光,正以七次短震、一次长顿的节奏脉动着——和他在水下扰乱机关探针时捕捉到的间隙,完全一致。
“不是追踪器。”他低声说,“是钥匙孔。”
白芷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凝。
“它在等一个信号。”陈无涯抬起手,掌心朝上,一缕极细的金光从劳宫穴渗出,在指尖盘旋片刻,竟自行下沉,朝着裂缝方向轻轻颤动,“我们拿的不是残篇……是引子。只要力量开始融合,就会有人顺着这条线找来。”
海浪拍打残石,发出空洞的回响。远处那艘漆黑巨船已不见踪影,但空气里残留的压力并未消散。他知道,那些人不会等三天。消息一旦传开,第一个赶到的,必定是最想杀他的人。
“还能走吗?”白芷问。
他没答,而是用左手撑地,试图站起。膝盖刚一发力,小腿猛然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去。白芷立刻伸手扶住他肘部,力道不大,却稳。
“别硬撑。”她说。
“我不是撑。”他喘了口气,嘴角扯出一点笑,“我是得抢时间。他们要的是残篇之力,现在我还没吞下去,正是最香的时候。”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一座半沉的石台。那是秘境宗门旧址延伸出的基座,表面布满裂痕,隐约可见刻痕交错,像是某种阵法残迹。雨水落在上面,竟不积不流,仿佛被石头吸了进去。
“那里。”他指向石台,“有隔断气息的纹路,虽然残了,但够用一会儿。”
白芷没再说话,架着他一步步挪过去。每走一步,脚下礁石都发出细微的断裂声。身后那道裂缝中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计算距离。
两人跃上石台时,整块岩基轻轻一震。陈无涯脚下一滑,单膝跪地,手掌按在符文交汇处。刹那间,那金光自他掌心涌出,顺着手臂流入石纹,沿着断裂的轨迹缓慢爬行。
原本黯淡的刻痕,竟一点点泛起微弱的光泽。
一层薄如蝉翼的光膜自石台边缘升起,呈半球状笼罩二人。海水撞上去,竟被无形之力推开,形成一圈静止的弧形水幕。
【系统提示:检测到古阵余韵,启动临时屏蔽模式。力量融合程序可开启。】
字迹由红转蓝,语气也缓了下来。
白芷退至边缘,背靠光膜而立,剑仍未收。她看着陈无涯盘膝坐下,双手交叠置于丹田前,姿势歪斜古怪,五指张开又蜷曲,像是在模仿某种倒写的印诀。
“你要现在就开始?”她问。
“越晚越危险。”他闭着眼,额头渗出冷汗,“这股力道已经在拉我了。再拖下去,不是被人抓,就是被它自己撕开。”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双掌翻转向上,掌心相对,做出一个违背经络常理的逆行导引式。这是错劲独有的运行法——不循正脉,专走死穴偏络,越是荒谬,越能避开外力窥探。
金光从他七窍缓缓溢出,尤其双眼之间,竟有一道细线般的亮芒闪现。那光芒并不稳定,时强时弱,如同心跳。
【系统提示:残篇能量识别中……匹配度67%……正在进行路径重构。】
陈无涯身体微微发抖,牙关咬紧。他能感觉到那股外来之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像是一头被困的兽,想要破体而出。而错劲则像一根扭曲的绳索,不断缠绕、拉扯,试图将其纳入自己的运行轨道。
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钻心般的痛楚。
他的右腿突然抽搐了一下,足少阴肾经一阵灼热,仿佛有火线在血管里穿行。但他没停下,反而加大劲力输出,让错劲逆冲督脉,强行打通一条本不该存在的通路。
白芷看到他脖颈青筋暴起,嘴唇泛紫,忍不住上前半步:“你这样会伤及根本!”
“根本早就坏了。”他咧嘴一笑,嘴角溢出血丝,“书院说我练功走火入魔,掌门说我剑法不合规矩,可我现在活得好好的。错的路,走得久了,也能成道。”
他说完,忽然抬手一拍胸口,竟是用错劲自击膻中穴。这一击本该致命,可在系统判定下,却被解释为“非常规调息法”,瞬间激发了体内所有紊乱真气的共振。
轰——
一声闷响从他体内传出,如同钟鸣。
金光暴涨,几乎照亮整片海域。石台上的符文尽数亮起,光膜剧烈波动,水幕外掀起数丈高的浪墙。远处海面,几具漂浮的残骸被无形之力掀飞。
【系统提示:残篇融合进度32%……外部震动增强,屏蔽层承压87%……建议加快进程或转移地点。】
白芷被强光逼得后退两步,抬臂遮眼。等光芒稍弱,她再看去时,发现陈无涯整个人已被一层流动的金纹包裹,像是披上了某种古老战甲的虚影。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胸口起伏极慢,可额角却不断有血珠渗出,顺着眉骨滑落。
她知道,他在赌。
赌这残篇之力能在敌人赶来前彻底压制,赌这座石台的阵法残余能撑过最关键的时刻。
她重新握紧剑柄,目光扫视四周。海面平静得诡异,连风都停了。只有那层光膜之外,一圈圈涟漪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无数看不见的脚步正悄然逼近。
“还有多久?”她低声问。
陈无涯没睁眼,只是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快了。”
话音未落,他左手忽然一颤,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扭曲的痕迹——那形状既非文字,也非符咒,倒像是某种被反写的心法图解。
紧接着,他右手猛地插入自己左肩伤口,五指一扣,竟从皮肉间抽出一截金色丝线!
那丝线细若蛛丝,却散发着刺目寒光,一端连在他血脉之中,另一端,则遥遥指向海底裂缝深处。
白芷瞳孔骤缩。
“那是……残篇的根?”
陈无涯咬牙,手臂肌肉绷紧如铁,缓缓将那金丝从体内抽出寸许。每拔一分,他脸色就灰败一分,可石台上的符文却亮得更加炽烈。
“切断它……才能真正……吞下。”他声音破碎,却坚定。
就在他准备发力的瞬间,海底红光猛然暴涨!
整个海域为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