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回响,终于彻底消散在了群山之间。
只剩下那一柱直插云霄的、令人心悸的黑色浓烟,像一块巨大的墓碑,伫立在天地之间,标记着那座曾经存在的“鬼见愁”峡谷。
深潭边,死一般的寂静。
“呼……呼……”
只有三人沉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林薇挣扎着爬到赵铁山身边。
赵铁山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后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白。他的一条裤腿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那是之前在控制室外被机枪打穿的伤口,后来又在暗河的激流中被反复撕裂、浸泡。
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白翻卷,看起来触目惊心。
“忍着点。”
林薇撕下自己仅剩的一截干爽的袖口,用力勒住了赵铁山大腿根部的动脉。
赵铁山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直冒,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没事……队长。这条腿……只要还在身上,就能跑。”
另一边,燕子正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膝盖,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枪伤,但那张平时毫无表情的脸,此刻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之前的“壁虎游墙”、“高空断电”、“水上漂”,再加上最后带着两人在暗河中求生,已经彻底透支了他所有的体能和内力。
现在的他,连握紧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能走吗?”
林薇看着这两个生死兄弟,心头一酸。
“能。”
燕子深吸一口气,强行提聚起最后一点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赵铁山另一侧,架起了他的一条胳膊。
林薇架起另一条。
“走。”
林薇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还在燃烧的废墟,眼神坚定。
“顺着河流走。只要到了下游开阔地,师部的接应部队就能看见我们。”
三人相互依偎着,像一个奇怪的连体婴,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布满乱石和泥泞的河岸,艰难地挪动着步伐。
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带着血迹的脚印。
大约走了一公里。
天,彻底亮了。
久违的阳光穿透稀薄的晨雾,照在身上,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从头顶的云层中传来。
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警惕地抬起头。
如果是日军的搜索飞机,现在的他们,就是活靶子。
一架涂着迷彩的小型侦察机,钻出了云层。
它飞得很低,几乎是贴着树梢在掠行,巨大的气流吹得河边的芦苇如波浪般起伏。
当飞机侧身转弯,露出机翼下那一枚鲜红的、代表着中华民国空军的“青天白日”徽章时。
赵铁山那双因为失血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是我们的飞机!”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也不顾伤口的剧痛,嘶哑地吼道:
“这儿!我们在这儿!!”
那架侦察机显然也发现了河滩上的三个身影,以及远处那冲天的烟柱。
飞行员没有俯冲,也没有盘旋。
他驾驶着飞机,在三人头顶的正上方,轻轻地、却又无比郑重地,左右摇晃了一下机翼。
“呼——”
飞机呼啸而过,向着后方阵地的方向飞去。
它带走的,不仅仅是这里的坐标。
更是一个信号。
一个告诉所有人——英雄未死,山河无恙的信号。
看着远去的飞机,林薇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那条奔流不息的河流。
河水依然有些浑浊,那是暴雨后的余威。
但是,水位平稳,流速正常。
并没有出现那种足以吞噬一切的、毁灭性的洪峰。
上游的三座大坝,安然无恙。
下游的数百万百姓,今晚,依然可以安然入睡。
他们甚至永远不会知道,就在昨夜,在他们头顶的大山深处,曾有一群人,为了他们的梦想,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我们……做到了。”
林薇轻声说道。
赵铁山滑坐在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他摸着怀里那把铭牌,那是十六个兄弟沉甸甸的魂。
“做到了……”
他哽咽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对着那轮初升的太阳,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狗日的工藤……”
“老子说过。”
“中国人的骨头……比你的数学,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