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旧贵族的血腥清算已基本完成,绞架与废墟逐渐被清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正被灰尘和新生建筑材料的气息缓慢取代。
城市并未立刻迎来歌舞升平,但一种粗粝而真实的秩序正在建立,这种秩序建立在平等劳动的汗水和小心翼翼的相互监督之上。
珞珈·奥瑞利安信守了他的承诺。
除了初期协助拔除最后的顽抗堡垒,他未再插手诺斯特拉莫的任何具体事务。
怀言者的战士们驻扎在星球轨道和几个指定的外围基地,如同沉默的守望者,将舞台完全留给了康拉德·科兹和他的新子民。
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考验。
珞珈考验这位兄弟是否有能力不仅仅作为破坏者,更能成为一名建设者。
科兹展现出了与他暗夜猎手形象不同的、近乎冷酷的效率。
他首先要组建自己的利刃,来自数百万起义者中最强壮、最坚韧、且对腐朽旧秩序抱有最深切憎恶的精锐,被层层筛选出来。
初步选拔的人数高达数十万,不过这并非最终军团的规模,而是可供午夜领主军团基因种子初次植入的庞大候选池。
这些未来的阿斯塔特种子,将暂时由怀言者代为监护,直到科兹自己的军团舰队抵达并接走他们,开始那漫长的过程。
与此同时,科兹的眼光投向了诺斯特拉莫的未来。
这颗星球不能再仅仅是罪恶之都或痛苦的源泉。
他向珞珈阐述了他的规划,他希望在接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里,对诺斯特拉莫进行彻底改造。
首要目标,是激活其地壳深处那储量惊人、却因昔日贵族垄断与技术落后而未充分利用的精金矿脉。
科兹召见了星球上硕果仅存、且在起义中保持中立的几位地质学家与矿业工程师。
“帝国对精金的需求是无限的。” 科兹的声音在石质房间里回荡,不带感情,却充满分量。
“诺斯特拉莫必须成为帝国重要的精金产地之一。但这不能重蹈覆辙,不能以矿工的累累白骨为代价。”
接着,科兹提出了条件,引入更先进的自动化采矿设备,改善井下作业环境,设立合理的轮换与保障制度。
最重要的是,利润分配必须改革。
“原体大人,我们可以做到。在确保矿工生命安全和工作尊严的前提下,将产量提升至过去的五倍以上。至于产出分配……”为首的工程师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珞珈,谨慎地说道。
“除去按照《帝国税法典》第九修正条款规定的、必须上缴给帝国政务院的定额份额外……”
“我们愿意,并将写入永久协议,将额外增产部分的大约五分之一,作为战略合作补给,定向提供给怀言者军团。”
这是一个聪明的安排,既满足了帝国税收,又以“技术合作”的名义为提供了关键帮助的怀言者争取到了实际利益,且避开了可能引起审计纠纷的敏感说法。
科兹点了点头,没有对比例提出异议。资源的交换,本就是他思考的一部分。
而行政体系的重建更为繁琐。
科兹没有沿用旧贵族的任何架构,而是发起了一场覆盖全球的、史无前例的基层推举。
候选人必须是起义中表现突出的普通劳动者,需经过公开答辩和过往品行审查。
新的管理层权力受到严格限制和分权制衡,薪酬与普通技术工人挂钩,首要任务是保障民生恢复和生产重启,其次才是完成帝国税收指标。
“税收必须完成,” 科兹对第一批当选的二十七位平民出身的行星执政官说。
“但榨干人民的最后一滴血来完成它,是旧贵族的路,不是我们的路。”
“帝国的需求,与人民的生存,必须找到新的平衡点。这就是你们要解决的难题。”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新的矿坑开始规划,第一批自动化设备正在运输途中,由平民组成的自卫队在训练,学校与诊所被优先重建……
一切都艰难、缓慢,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希望,在废墟之上蹒跚起步。
数天后
诺斯特拉莫的天空,通常被工业排放的阴霾笼罩,那天却陡然被一个更加巨大的阴影遮蔽。
起初人们以为是怀言者军团的战斗驳船在调整位置,但很快,连轨道上的怀言者哨站都传来了识别信号。
一艘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战舰,如同从虚空中直接凝结出来,静静地悬停在近地轨道。
它的轮廓与“信仰之律号”的哥特式尖塔风格迥异,线条更加流畅、厚重,宛如一块经过亿万年风沙打磨的巨岩,又带着一种沙漠神殿般的庄严与神秘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装甲上飘扬的旗帜,那并非人们熟知的任何一个现任怀言者军团下属战团的徽记。
而是一个复杂的、由星月、沙丘与交叉弯刀组成的图案,颜色是褪色的金黄与沙漠的枯黄。
“那是……”
站在重建中的指挥塔顶端,珞珈·奥瑞利安仰头凝视着那面旗帜,一向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中,罕见地掠过一丝细微的震颤。
第二军团?
珞珈在大脑之中找到了关于这面旗帜的记忆
不待他深究,一艘造型优美、如同沙漠滑翔鹰隼般的穿梭机,已从那艘巨舰的腹部脱离,精准地穿透大气层,朝着他所在的区域降落。
舱门滑开,没有仪仗队,没有喧哗。一个人影踏着舷梯稳步走下。
他来到珞珈面前数步之外站定。
来人有着深橄榄色的皮肤,见证了恒星的长久炙烤与风沙的洗礼。
黑色的头发微卷,被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散发拂过额角。
他的面容奇特地融合了两种气质,一种是学者般的睿智与沉静,眉宇间仿佛沉淀着对万千道理的思索。
而另一种则是百战老兵般的坚毅,下颌线条分明,透着无声的韧劲。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眼,那里面常含着一种深刻的悲悯,以及一丝仿佛背负了过于漫长沉重使命所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疲倦。
他的装扮与其他基因原体相比,可谓朴素至极。
一身实用性极强的沙漠风格长袍覆盖在轻便但显然绝不普通的复合材料护甲外,既能抵御极端气温,又便于行动。
腰侧悬挂着一柄弧度优美的精工动力弯刀,刀鞘上古老的铭文若隐若现。
而另一侧则是一面小巧但结构精密的离子护盾发生器,护盾表面蚀刻着星月徽记,微微流转着能量光泽。
他站在那里,没有安格隆的狂暴压迫感,没有基里曼的完美秩序感,也没有珞珈自己自身那种宗教般的肃穆。
他像一块温润而坚硬的玉石,像一片沉默而包容的沙漠。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简洁而古老的、带有沙漠部落问候意味的手势,声音平和,却带着穿越星海的沧桑与直接:
“你好,珞珈。很久不见,兄弟。”
“我是萨拉丁。第二军团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