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熔岩空洞,赤荒戈壁一如既往地展现着它苍茫、酷烈而单调的景致。但林弈能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灼与硫磺气息,正随着他们向东南方向的深入而变得愈发浓郁。天空的暗红色也仿佛沉淀下来,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色泽。
根据岩烈提供的地图和信息,葬火深渊位于赤岩原东南部边缘,再往南,便是赤荒戈壁真正的绝地,连三大部族也极少涉足。而烬墟之门,据传说就隐藏在深渊最深处,那永不熄灭的毒火与混乱能量的源头。
路途艰险,不仅要面对愈发恶劣的自然环境,更需警惕可能出现的炎狱哨探、深渊特有的火系妖兽,以及其他被“烬墟之门”传说吸引而来的亡命之徒。
林弈依旧选择昼伏夜出,借助混沌领域对自身气息的完美收敛和对周围能量流动的感知,巧妙地避开了一些明显的能量暴乱区和疑似有强大妖兽盘踞的领地。苏晚晴紧随其后,经过闭关,她的身法和对环境的适应能力都提升了不少,勉强能跟上林弈刻意放慢的速度。
三日后,他们抵达了一片被称为“焦骨荒原”的地带。这里的地面完全被一种漆黑、坚硬、如同琉璃般的物质覆盖,那是高温熔岩冷却后形成的“黑曜岩地”,地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缝隙中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芒,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刺鼻的硫磺毒气。空气中游离的火系灵气狂暴到几乎要点燃一切,寻常草木早已绝迹,只有一些形态诡异、通体赤红或漆黑、仿佛金属与岩石混合的耐热蕨类零星生长。
这里,已经算是葬火深渊的外围区域。
“跟紧我,不要触碰任何裂缝边缘。”林弈沉声嘱咐。他的混沌领域收缩到仅笼罩两人,将外界绝大部分毒气和热浪隔绝,同时领域微微调整性质,带上一丝火土亲和,以更好地融入环境,减少被感知的风险。
两人如同两道在黑色琉璃大地上滑行的影子,小心翼翼地在裂缝间穿行。
行至一片相对开阔、但地面裂缝格外密集的区域时,林弈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望向左侧一道特别宽阔、深不见底的裂缝边缘。
那里,散落着几具早已焦黑的骸骨,从形状看,有人类的,也有某种体型庞大的兽类。骸骨旁边,还丢弃着一些严重锈蚀、变形的金属残片和法器碎片,似乎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有人比我们先到过这里,而且发生了战斗。”林弈低声道,走上前仔细查看。骸骨焦黑的程度远超环境侵蚀,仿佛被一种极其霸道的高温瞬间焚化。而那些金属残片上,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林弈感到熟悉的阴寒与灼热交织的气息。
“是炎狱的人……还有……其他修士。”林弈判断道,“战斗应该发生在不久之前,残留的能量尚未完全消散。看来,盯着烬墟之门的,不止炎狱和我们。”
他心中警惕更甚。除了炎狱和可能存在的黑石部族势力,恐怕还有其他隐藏的势力或独行强者,也被月蚀之夜和烬墟之门的秘密吸引而来。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神识忽然捕捉到,下方那道宽阔裂缝的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有规律的灵力波动,仿佛……某种阵法运转的余韵?
“下面有东西。”林弈眼神微凝。他让苏晚晴留在上面警戒,自己则纵身跃入裂缝。
裂缝深达百丈,越往下,温度越高,硫磺毒气也越发浓烈,甚至开始出现零星的、漂浮在空中的暗红色火苗。寻常筑基修士在此,恐怕护体灵光都难以持久。
林弈撑开混沌领域,轻松抵御。下降了约莫八十丈,在裂缝一侧的岩壁上,他发现了一个被巧妙伪装、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的人工开凿的洞口!洞口周围残留着极其隐蔽的禁制痕迹,虽然大部分已经失效,但依旧能看出其精妙之处,风格古老而简洁,与赤岩部族的粗犷风格截然不同。
刚才感应到的微弱灵力波动,正是从这洞口内传出。
林弈小心地破开残存禁制,踏入洞口。里面是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壁光滑,明显经过精心打磨,刻着一些简单的、用于稳固结构和引导气流的符文。
通道不长,尽头是一个约莫十丈见方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座小型的、同样由黑曜岩雕刻而成的古朴祭坛。祭坛上布满了尘埃,但在其中心,一个凹槽内,却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的晶石。正是这块晶石,在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地脉中的火系灵气,散发出微弱的阵法波动,维持着石室基本的温度平衡和空气净化。
而在石室一角,赫然蜷缩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几乎与焦黑的岩石融为一体,气息微弱到近乎断绝,若非林弈神识敏锐,几乎难以察觉。他看起来是个老者,皮肤干瘪焦黑,头发胡须皆无,仿佛被此地环境严重侵蚀,但隐约能看出其五官轮廓与赤岩原各部族之人略有不同,更加瘦削,眼眶深陷。
似乎察觉到有人进入,那老者极其艰难地动了动眼皮,露出一双浑浊不堪、却隐约带着一丝惊愕与警惕的眸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弈走近,混沌领域微微扩散,将老者也笼罩在内,隔绝了外界恶劣环境对他最后生机的侵蚀。同时,他渡过去一丝温和的混沌灵液,护住其心脉。
老者似乎好受了一些,浑浊的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着林弈,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通道,嘶哑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外……来者?你……不是‘炎魔’的走狗……”
炎魔?走狗?林弈心中一动,这似乎是对炎狱的称呼?
“我非炎狱之人。”林弈平静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老者听到“炎狱”二字,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与恐惧,喘息了片刻,才断断续续道:“我……是‘烬墟之民’……最后的守陵人……阿塔尔……守在此地……等待‘预言之人’……阻止‘炎魔’亵渎圣地……打开‘毁灭之门’……”
烬墟之民?守陵人?预言之人?毁灭之门?
林弈心中剧震!这老者,竟然是世代守护烬墟之门的遗民?而且听其意,炎狱想打开的烬墟之门,在他们口中竟是“毁灭之门”?
“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烬墟之门后,到底是什么?炎狱想做什么?”林弈沉声问道,同时继续以混沌灵液温养老者近乎枯竭的身体。
或许是林弈身上那迥异于此地任何功法的混沌气息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全感,又或许是漫长的等待与绝望后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老者阿塔尔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所谓的“烬墟之民”,乃是上古“焚天宗”部分幸存弟子与当地土着结合后形成的部族,世代隐居在葬火深渊附近,肩负着守护“烬墟之门”封印、防止门后“大恐怖”重现世间的使命。他们口中的“烬墟之门”,并非传承宝藏之地,而是一处封印着上古时期一场险些毁灭赤荒戈壁的“天外灾厄”源头,以及焚天宗举宗之力构筑的封印核心的禁忌之地!
“焚天宗……并非因寻宝或传承而接近那‘灾厄’,他们是……封印者!”阿塔尔声音嘶哑,充满悲怆,“那‘灾厄’……来自天外星辰寂灭之力,带来无尽焚炎与毁灭……宗门耗尽底蕴,以举宗修士之魂与地心毒火为基,才将其源头暂时封入异空间裂缝,即‘烬墟之门’后……留下我等守陵一脉,看守封印,等待……等待传说中的‘混沌之子’,以真正的‘混沌之力’,彻底净化或稳固封印……”
混沌之子?混沌之力?林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难道指的是自己?自己的混沌煞力?
“炎魔……他们是被那‘灾厄’泄露出的力量侵蚀、蛊惑的堕落者!”阿塔尔眼中仇恨更甚,“他们妄图在月蚀之夜,封印最弱时,以‘伪钥’(指残图和某些特定古物)强行打开门户,并非为了传承,而是想释放那被封印的‘灾厄’本源,或与之融合,获取毁灭性的力量!他们……早已不是人,是行走的火焰怪物!”
“那古玉……”林弈看向苏晚晴。
阿塔尔的目光也投向苏晚晴,尤其是她胸前那半块残玉,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挣扎着想坐起来:“那……那是‘净炎心玉’!是焚天宗大长老以自身道果与一缕‘净世天火’炼制的封印之钥的一部分!能安抚地火,净化邪炎,稳固封印核心!另半块……应是在封印枢纽之中!孩子……你……你是预言中,持玉而来的‘引路者’?”
信息量太大!林弈迅速消化着。原来青岚古玉(净炎心玉)并非青岚宗之物,而是源自上古焚天宗!是封印之钥的一部分!难怪玄冥宗如此觊觎,炎狱也紧追不舍!而苏晚晴,竟是持钥而来的“引路者”?
“阿塔尔,月蚀之夜何时?烬墟之门具体在何处?封印现状如何?炎狱如今有多少力量聚集?”林弈连声问道。
阿塔尔喘息着,指向石室另一侧岩壁上一幅模糊的、以某种荧光矿物绘制的简易地图:“地……图……门在……深渊最底层的‘熔火之心’……月蚀……就在三日后……子时……封印……这些年被炎魔不断侵蚀……已经很不稳定……炎魔主力……由‘毒蟒’、‘炎鬼’率领……已潜入深渊深处……还有……许多被蛊惑的部族战士和外来者……”
三日后!时间紧迫!
林弈记下地图,又问道:“你可还能行动?此地是否安全?”
阿塔尔苦笑摇头:“我生机已绝……全靠这‘地火晶’与执念吊着……见到你们……预言应验……我可以……安心去了……小心……炎魔在深渊布下了许多陷阱和哨探……尤其是通往‘熔火之心’的‘火炼之路’……有上古残留的禁制和……被炎魔控制的‘火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逐渐涣散,最终,头一歪,气息彻底断绝。那枚维持石室的地火晶,也随着他生机的消散而光芒彻底黯淡。
石室内陷入寂静。
苏晚晴走上前,看着死去的守陵人阿塔尔,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古玉,感受到其中传来的、仿佛与之共鸣的温热与悲怆。
“前辈……我们……”
林弈站起身,眼神坚定而冷冽:“我们没时间悲伤了。三日后,月蚀之夜,我们必须赶在炎狱之前,抵达熔火之心!绝不能让他们打开所谓的‘毁灭之门’!”
他看了一眼阿塔尔的遗体,挥手以岩石将其掩埋,立了个简单的坟冢。
“走吧。”林弈收起地图,望向通道外那灼热而黑暗的裂缝深处,“去会一会那些‘炎魔’,见识一下那所谓的‘火炼之路’和‘熔火之心’!”
葬火深渊最核心的秘密已然揭晓,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邪恶抗争、更关乎此界存亡的终极冒险。
而苏晚晴手中的半块净炎心玉,或许将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