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城的喧嚣与追捕声,被远远抛在了身后。林弈施展的并非真正的土遁,而是以混沌煞力模拟土行特性,结合对自身气息的极致收敛,如同一条游走于大地脉络阴影中的鱼儿,在干燥炽热的赤岩戈壁之下穿行。
他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并非径直前往东南方向的赤牙裂谷,而是先向北迂回,利用几处小型流沙带和地热喷口扰乱了自身痕迹与气息,再折转向东,最后才悄然转向东南。整个过程,他将混沌领域收缩到仅护住周身尺许范围,最大程度减少了能量外泄。
一个时辰后,他估算已经远离赤岩城近两百里,这才从一处背阴的、布满风蚀孔洞的赤色巨岩根部悄然“析出”。灰黑色的混沌气息散去,他的身形重新凝聚,青袍已然换成了在赤岩城时顺手准备的、与戈壁岩色相近的暗褐色粗布衣衫,脸上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尘。
他并未立刻赶往赤牙裂谷,而是先登上一处高耸的岩柱顶端,极目远眺,同时将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角,向着四周谨慎地铺洒开去。
暗红色的天穹下,戈壁苍茫,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象。赤岩城方向隐约还有骚动的灵光闪烁,追兵似乎并未放弃,但大规模的搜索显然还未延伸至此。他仔细感知着空气中的能量流动、风带来的细微气息,以及大地传来的微弱震动。
很快,他捕捉到了几缕异常的波动。共有三股,正从不同方向,朝着赤牙裂谷所在的东南区域移动。其中两股气息较为明显,带着赤岩城守卫特有的、混合了土火灵力的躁动感,显然是奉命追击的三大部族修士,但修为普遍在筑基初期,不足为惧。
而第三股气息,则极其隐晦,如同隐藏在沙砾下的毒蝎,若非林弈神识敏锐,且对其阴冷特性已有印象,几乎难以察觉。这股气息飘忽不定,时而在东,时而在南,似乎在同时追踪着前两股气息以及……林弈可能留下的、极其微弱的痕迹。
“影蝎……果然跟来了。”林弈眼中寒芒一闪。这黑袍人如同附骨之疽,不仅修为已达筑基中期巅峰,追踪隐匿之术更是诡异莫测,显然是炎狱中的精锐,也是目前对他威胁最大的尾巴。
“想当黄雀?”林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心念电转,一个计划迅速成形。
他没有立刻清除或避开这些追踪者,反而刻意在几处关键位置,以极其隐蔽的手法,留下了几缕经过“处理”的混沌气息残留。这些残留被伪装成土遁术施展后自然逸散的土系灵力波动,且故意显得仓促和不稳,指向赤牙裂谷的方向更加明确,仿佛一个急于逃窜之人顾不得仔细掩饰行藏。
做完这些,他身形再次融入岩影之中,不再走直线,而是以一种更加曲折、更贴合自然地形的路径,悄无声息地向着赤牙裂谷潜行而去。他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抵达汇合点,并布置好一切。
赤牙裂谷,乃是赤荒戈壁东南部一处着名的险地。它并非天然形成,传说中是上古时期某次惊天动地的斗法,一道剑光(或刀光、戟光)劈开大地所留。裂谷深达千丈,两侧崖壁陡峭如削,呈暗红色,谷底常年刮着灼热而狂暴的罡风,更能见到一些蕴含锐金之气的无形风刃,寻常筑基修士不敢轻易深入。但也正因环境险恶,此地少有妖兽盘踞,反而是个暂时藏身或进行隐秘交易的理想地点。
当林弈抵达裂谷边缘时,已是次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暗红天幕下,一道巨大、狰狞的黑色裂口横亘大地,仿佛大地的伤疤,谷中隐隐传来呜咽般的风声。
他并未直接下谷,而是先在裂谷边缘几处隐蔽的岩缝和风化洞穴中快速查探了一番,确认暂无他人埋伏。随后,他寻了一处位于裂谷中段、半崖之上、被几块凸出巨石遮掩的天然石台作为预设的汇合点。
石台位置险要,易守难攻,且视野相对开阔,能观察到谷口和上方部分区域。林弈迅速在石台周围布下了数重禁制。最外层是简单的预警和幻象禁制,能干扰低阶修士的感知,使其难以发现石台入口。中层则是以混沌煞力为核心,结合此地狂暴的罡风与锐金之气,布置的混沌乱流阵,此阵并无固定形态,一旦触发,能将闯入者周围的灵气彻底搅乱,并引动部分罡风风刃无差别攻击,制造混乱。最内层,则是保护石台核心区域的混沌壁障,防御力极强。
布阵完毕,他取出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以混沌煞力烙印了独特印记,只有苏晚晴身上的古玉能产生微弱共鸣),确定了苏晚晴和岩烈等人的大致方位和状态——他们似乎正在赶来,但速度不快,显然是为了避开追捕而绕了远路,且可能遇到了些小麻烦,但暂无大碍。
林弈盘膝坐在石台中央,一边调息恢复连夜奔行和布阵的消耗,一边将神识如同蛛网般,以石台为中心,向着裂谷上方和谷口方向细致地蔓延开去,静静等待着。
猎物,与猎人。
……
天色微明,赤牙裂谷入口处。
两拨人马几乎同时抵达。一拨是五名身穿混杂服饰的修士,正是三大部族临时拼凑的追捕小队,由一名炎狼部族的筑基中期头领带领,人人脸上带着不耐与疲惫。另一拨,则只有一道身影,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如同融入晨间阴影的鬼魅,正是影蝎。
三大部族的小队看到影蝎,脸上都露出警惕和一丝不自然。他们知道这是黑石部族请来的外援,实力强横且手段诡异,但并非自己人。
“影蝎道友,你也来了?”炎狼头领拱手,语气带着试探。
影蝎微微抬头,兜帽下传来嘶哑的声音:“奉黑石长老之命,协助追捕要犯。诸位可有所获?”
“根据沿途痕迹,那林弈极大可能逃入了这赤牙裂谷。”炎狼头领指着谷口地面几处不易察觉的“痕迹”,“此人狡诈,痕迹时断时续,但大致方向指向谷内。只是这裂谷凶险……”
影蝎打断他:“既已确定,入谷便是。兵分两路,你们从左翼搜寻,我走右翼。发现踪迹,以焰火为号。”语气不容置疑。
炎狼头领皱了皱眉,但想到对方实力和背后的黑石长老,还是点头同意:“好,道友小心。”
两队人马当即分开,小心翼翼地踏入罡风呼啸的裂谷。
影蝎独自走在右侧的崖壁阴影下,步伐看似缓慢,实则每一步都踏在气流最平稳的节点,黑袍仿佛没有重量,在罡风中飘忽不定。他的神识如同最灵敏的触角,仔细探查着每一寸岩壁和地面。
很快,他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发现”了几处比三大部族小队找到的更加“新鲜”、也更加“隐秘”的痕迹,这些痕迹中残留的土系灵力波动,带着一种他熟悉的、属于林弈的“味道”,虽然极淡,却指向裂谷中段。
“果然在这里……还想故布疑阵?”影蝎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加快了速度,循着那“痕迹”,向着裂谷中段悄然潜去。他并未通知那支三大部族的小队,显然是想独吞功劳,或者……有别的打算。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他身后极远的、一块不起眼的赤岩缝隙中,一点微不可查的灰黑色光点,正将他的行动“尽收眼底”,并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将信息传递回裂谷中段石台上的林弈识海之中。
那是林弈提前布下的混沌之眼,以一点高度凝聚的混沌煞力为基,融合了部分神识印记,具有极其隐蔽的观测之能。
石台上,林弈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只有影蝎一人循着‘痕迹’来了……三大部族的队伍被引向了别处。看来,炎狱和黑石部族,果然有自己的小算盘,不想让三大部族过早抓到‘我’。”林弈心中冷笑,“是想亲手抓住我,逼问‘钥匙’和古遗点所得?还是……另有所图?”
他不再犹豫,传讯给正在赶来的岩烈和苏晚晴,让他们暂时在裂谷外一处安全地点隐蔽,没有他的信号不要接近。
然后,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磐石般静静坐在混沌壁障之内,沉渊古剑横于膝上,混沌领域引而不发。
他在等,等影蝎踏入他精心准备的舞台。
约莫半炷香后,一道如同阴影般的黑袍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石台下方不远处的崖壁上。影蝎抬头,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被幻象遮掩、但在他特殊瞳术下仍显露出细微能量轮廓的石台入口。
“找到你了。”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他并未立刻强攻,而是仔细观察着石台周围的能量流动。作为炎狱的精锐杀手,他自然能看出此地布有禁制,且颇为玄妙。但他对自己的破禁手段和实力有足够自信。
只见他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黑色涟漪。这涟漪所过之处,石台最外层的幻象禁制如同被墨汁浸染,迅速失去了效力,显露出真实的岩壁和那个狭窄的入口。但中层的混沌乱流阵却毫无反应,仿佛不存在。
影蝎眉头微皱,他能感觉到入口处有能量波动,却无法清晰感知其结构与强度。这有些异常。
“装神弄鬼!”他冷哼一声,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直射入口!速度之快,如同瞬移!同时,他袖中滑出两柄漆黑的、无声无息的短刺,刺尖闪烁着幽蓝的毒芒,直刺入口内部!
然而,就在他穿过入口的刹那——
“嗡!!!”
整个石台周围的空气猛然一滞,仿佛瞬间凝固!紧接着,狂暴无比的灰黑色气流凭空生出,如同无数条怒龙,疯狂搅动!四周的罡风仿佛受到了召唤,凝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风刃,夹杂在灰黑乱流之中,向着闯入的影蝎无差别地绞杀而来!
混沌乱流阵,触发!
影蝎大惊失色!这阵法的威力远超他预估!那灰黑色乱流不仅能搅乱灵力,更带着一股诡异的吞噬与侵蚀之力,让他体内的阴寒灵力运转瞬间滞涩!而那些淡金色风刃更是锋利无比,专破护体灵光!
他急忙挥动短刺格挡,身形如同鬼魅般在有限的空间内急速闪烁,躲避着风刃的绞杀。一时间,入口处黑芒闪烁,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影蝎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法暂时困住,显得有些狼狈。
石台核心,混沌壁障之内。
林弈缓缓站起,手持沉渊古剑,目光透过紊乱的能量乱流,平静地注视着正在阵中奋力挣扎的影蝎。
“欢迎光临。”他轻声自语,一步踏出了混沌壁障。
灰黑色的混沌领域,以他为中心,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缓缓张开巨口,将整个石台,连同阵中的影蝎,一同笼罩了进去。
狩猎,正式开始。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将由他亲手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