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熹，一辆马车悄然驶离了府城。
相较于来时的低调，返程的队伍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
韩青山虽伤势无碍，但依旧需要休养，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王铁柱、李狗蛋和石头脸上也少了考中秀才的喜悦，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唯有石小石，依旧警惕地观察着车外，如同最敏锐的哨兵。
夜凰亲自驾车，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脑海中却在飞速复盘着府城之行的每一个细节。
陈师爷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从考场刁难到当街刺杀，已然无所不用其极。
马车并未直接返回清河县，而是绕道去了邻县。
根据张瘸子最新传来的消息，“刀疤刘”一伙人自放榜那日之后，似乎察觉到了风声，已然撤离了废弃砖窑，不知所踪。
但夜凰判断，如此多人马，仓促间难以完全隐匿行迹，必然会在附近留下线索。
抵达邻县后，夜凰并未进城，而是将马车停在城外一处僻静的树林旁。
她让众人在车内等候，自己则与伤势稍愈的韩青山下了车。
“韩教习，你伤势如何？可能行动？”夜凰问道。
“皮肉伤，不碍事。”韩青山活动了一下肩膀，眼神锐利，“山长是要去探那砖窑？”
“嗯。”夜凰点头，“对方虽撤，但仓促之间，或许会留下些东西。你是军中斥候出身，善于勘察痕迹。”
两人不再多言，借着树林的掩护，快速向城外那座废弃砖窑摸去。
韩青山虽重伤初愈，但行动间依旧悄无声息，显示出极强的军事素养。
夜凰更是如同鬼魅，与环境完美融合。
砖窑位于一片荒坡之下，四周杂草丛生，确实是个藏匿的好地方。
靠近窑口，便能闻到一股残留的烟火气和淡淡的汗臭味。
窑洞内一片狼藉，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草铺、空酒囊、啃剩的骨头，还有熄灭未久的篝火灰烬。
“人走了不到两天。”韩青山蹲下，用手指捻了捻灰烬，又查看了地上的脚印，“大约十四五人，脚步沉重，携带重物。离开时虽匆忙，但并非溃逃，像是计划内的转移。”
夜凰目光扫过整个窑洞，忽然在角落一堆乱草下，发现了一小片被撕破的灰色布条，上面似乎沾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
她捡起布条，凑近鼻尖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金疮药味道。
“有人受伤。”夜凰将布条递给韩青山，“看来那日并非所有人都全身而退。”
韩青山接过看了看，肯定道：“是军中常用的金疮药。这‘刀疤刘’，果然与行伍有关。”
两人又在窑洞内外仔细搜索了一番，发现了几处埋锅造饭的痕迹，以及一些丢弃的带有“漕”字标记的麻袋碎片。
“漕帮？”韩青山皱起眉头，“这些人怎么和漕帮扯上关系了？”
夜凰眼神微动。
漕帮，掌控漕运，势力盘根错节，人员复杂。
如果“刀疤刘”一伙与漕帮有牵连，那事情就比想象中更复杂了。
陈师爷的势力，似乎不仅能影响到官场，还能动用江湖势力。
返回马车所在，夜凰示意石小石将那个俘虏拖了出来。
那人被冷水泼醒，看到夜凰冰冷的眼神和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尤其是脸上带疤、煞气腾腾的韩青山，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夜凰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名字，在‘刀疤刘’手下做什么，你们的落脚点除了砖窑还有哪些？和漕帮什么关系？”
那弩手眼神闪烁，还想狡辩，韩青山上前一步，捏住他受伤的手腕微微用力，剧痛顿时让他惨叫起来。
“我说！我说！”弩手涕泪横流，“小的叫侯三，就是个放哨的…刘爷…不，刀疤刘他平时不住砖窑，他在城里‘悦来’赌坊后面有个相好的…砖窑只是兄弟们平时落脚练兵的地方…至于漕帮…小的不太清楚，只听说刘爷好像帮漕运上的某位大爷做过些见不得光的事，这次对付你们，好像也是那位大爷牵的线…”
“悦来赌坊…漕运上的某位大爷…”夜凰记下这两个关键信息。
看来，“刀疤刘”上面还有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才是陈师爷真正的合作对象。
又问了些细节，确认侯三所知有限后，夜凰对韩青山使了个眼色。
韩青山会意，一掌切在侯三后颈，再次将他打晕。
“此人已是废棋，带着无用，杀了徒增麻烦。”夜凰淡淡道，“找个僻静处丢了，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
她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权衡利弊，一个吓破胆的小喽啰，不值得浪费精力灭口，反而可能因尸体引来不必要的调查。
处理完侯三，马车再次上路，这次径直返回清河县。
回到清风书院，苏文清和留守的栓子、二妞等人早已焦急等待。
见到众人安然归来，尤其是王铁柱成功考取秀才，皆是欢欣鼓舞。
但看到韩青山身上的伤和众人凝重的神色，也明白此行绝非顺利。
夜凰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吩咐大家各自休息。
入夜，书房内，油灯摇曳。
夜凰、韩青山、石小石、李狗蛋、王铁柱齐聚一堂。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夜凰将探查砖窑和审讯侯三得到的信息告知众人，“‘刀疤刘’背后，可能牵扯到漕帮势力。陈师爷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更长。”
“漕帮…”韩青山眉头紧锁，“这帮人横行水道，眼线众多，确实麻烦。”
“悦来赌坊…”石小石沉吟道，“我知道那里，是邻县最大的赌坊，背景很深。”
“姐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李狗蛋问道。
夜凰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敌暗我明，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既然对方屡次三番挑衅，那我们便主动出击，斩断其爪牙！”
她铺开一张简易地图，手指点在邻县的位置：“首要目标，是拿下‘刀疤刘’！此人是指认陈师爷和漕帮关系的关键人证。其次，查明漕帮中与他接头的是谁！”
“悦来赌坊守卫森严，‘刀疤刘’若藏身其中，强攻不易。”韩青山分析道。
“不必强攻。”夜凰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有个相好的在赌坊后面吗？这便是突破口。小石，你明日便去邻县，盯住那个相好的住处和悦来赌坊的后门。韩教习，你伤势若可，随我一同行动。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
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人压低声音，仔细商讨着行动的每一个步骤，从如何潜入、如何确认目标、到如何制服、如何撤离…夜色渐深，书房内的谋划却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