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小镇却已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林默言站在镇口石桥上,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头沉如铅坠。昨日还热热闹闹的集市,今日竟无人走动;平日里总在院中晒太阳的王婆,此刻门窗紧闭,连她养了十年的花猫也不见踪影。更令人心悸的是——当她提起“林素心”三个字时,街坊们竟一脸茫然,仿佛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奶奶……被遗忘了?”她喃喃自语,指尖不自觉抚上胸前印记。那枚银纹此刻黯淡无光,仿佛也被某种力量压制。
就在此时,魔尊玄烬从暗巷中缓步走出,黑袍下摆沾着露水,神情凝重:“不止人界。异界那边,也有魔族开始否认‘镇魂木’的存在。有人篡改了界域记忆。”
“是柳玄舟的残党。”林默言咬牙,“他们用‘遗忘咒’切断两界对奶奶与镇魂木的认知,想从根本上抹除‘共生’的可能。”
玄烬点头:“遗忘咒最毒之处,在于它不杀人,只毁记忆。一旦集体遗忘成形,界眼将永久封闭,通道再难重启。”
两人迅速展开调查。林默言调取镇上所有监控录像,却发现凡是涉及奶奶或镇魂木的画面,全都模糊不清,如同被某种高维算法刻意擦除。而玄烬则潜入异界旧部据点,带回一枚破碎的咒符——符心刻着“忘川引”,正是遗忘咒的核心媒介。
“源头不在异界,也不在人界中心。”林默言盯着地图,目光落在镇东一处废弃角落,“而在交界处——那个报刊亭。”
那座报刊亭曾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林素心生前常在此设摊,一边卖旧书报,一边给孩子们讲“灵鸟与界风”的故事。如今铁皮锈蚀,玻璃碎裂,只剩半块歪斜的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林默言拨开杂草走进亭内,脚下踩到一物。低头一看,是一块青铜残片,编号“314”。
她拾起残片,印记毫无反应——显然被咒力封锁。但当她翻转残片,背面竟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正是奶奶独创的“忆灵符”。符文以朱砂写就,边缘已褪色,却仍顽强地压制着残片上的遗忘咒文。
“奶奶早防着这一天。”她轻声说。
忆灵符微微颤动,忽然投射出一段微弱影像:林素心坐在报刊亭内,手中捧着一本旧报纸,正对一位焦虑的母亲说:“孩子记不住界域规则?那就让他记住你煮的那碗面。记忆不在脑里,在心里。”
影像消散后,符纸自动剥落,露出残片内层——那里竟藏着一段压缩代码!林默言迅速将其导入终端,解压后赫然发现,这正是她大学时期编写的一段“记忆修复程序”原型!
“原来我写的代码,是奶奶埋下的种子。”她眼眶发热。
程序核心逻辑清晰:通过信物触发情感共鸣,重建被遗忘的记忆链。而信物,必须是两界共有的、承载真实情感的物件。
“我们需要一场‘交换仪式’。”林默言转身对玄烬说,“让人类拿出与奶奶有关的旧物,魔族献出与镇魂木相关的咒符碎片。当两者接触,忆灵符会激活共鸣,瓦解遗忘咒。”
玄烬略一沉吟,取出一枚藏于袖中的鳞片:“这是我当年路过报刊亭时,她塞给我的‘护身符’。她说,‘若有一日世界忘了我,就用这个敲醒它’。”
林默言点头。她连夜联络尚存一丝模糊记忆的居民,又请玄烬传讯异界亲善派。次日清晨,报刊亭废墟前,竟聚集了数十人——有人类老人抱着泛黄剪报,有魔族少年捧着刻有镇魂木纹的骨符。
“我们开始吧。”林默言将忆灵符置于中央。
人类第一位上前的是老李,他颤抖着递出一张1987年的《界风报》,头版赫然是林素心手绘的“灵羽鸦迁徙图”。魔族代表则献上一块青玉咒符,上面刻着镇魂木开花的预言。
当报纸与咒符轻轻相触——
嗡!
一道银光自忆灵符中爆发,如涟漪般扩散。刹那间,围观者纷纷捂住头颅,表情痛苦又恍然。
“我想起来了!”老李泪流满面,“林婆婆教我用报纸折符船,送迷路的魂灵回家!”
“她给我女儿种过镇魂木枝条,说是能安神!”一位魔族妇人哽咽。
记忆如雪崩般回涌。越来越多的人掏出信物:褪色的羽毛书签、绣着“界安”二字的手帕、甚至是一颗据说是林婆婆所赠的“会发光的糖”……
就在众人情绪高涨之际,玄烬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那是林素心临终前托人转交他的遗物。他轻轻一摇。
叮——
清越铃声穿透云霄,如雨滴落心湖。刹那间,所有人的记忆彻底复苏。有人哭喊着“林婆婆救过我家孩子”,有人跪地叩首,更有孩童指着天空喊:“看!灵羽鸦又来了!”
林默言抬头,只见几只银白飞禽盘旋于天际,羽翼流转微光,仿佛也在回应这场记忆的回归。
人群自发将信物摆放在报刊亭废墟中央。旧报纸、咒符、糖纸、布帕……层层叠叠,竟拼出一个巨大的“忆”字。而“314”青铜残片置于字心,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与林默言胸前重新亮起的印记遥相呼应。
遗忘咒,破了。
夜幕降临,人群散去,唯余林默言与玄烬立于废墟前。
“柳玄舟以为抹去记忆就能斩断联系。”她轻声道,“但他不懂,真正的记忆,不在脑中,而在彼此交付的信物里。”
玄烬望向远方:“你奶奶,是个真正的织梦者。”
林默言没有回答。她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镇魂木叶,叶脉中似有微光流动。她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但至少,人们重新记住了“林素心”这个名字,记住了那株沉默多年的树,也记住了两界本不该割裂的真相。
而在无人知晓的虚空深处,第315号坐标悄然闪烁,如一颗等待被点亮的星。
她握紧残片,轻声说:“下一个,该轮到‘共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