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殿内,落针可闻。烛坤那惊鸿一瞥的九星斗圣巅峰气息,如同巨石投入古潭,在古元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余波久久难平。他看着神色平静的萧炎,又看了看复归沉寂但威仪自生的烛坤,以及那个依旧如同影子般神秘的斗笠人,心中的权衡天平,开始剧烈晃动。
就在古元心绪翻腾、古族众长老惊疑不定之际,那个自从进入大殿后便未发一言、仿佛不存在的斗笠人,忽然动了动。
一个苍老而平静、却又带着某种洞悉一切意味的声音,从斗笠面纱下缓缓传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古元族长,千年之前,葬天山巅,月华如水,你曾对着一朵即将凋零的‘九窍通灵花’许下重诺,言道‘但使古族传承不绝,纵负天下人,亦不惜此身’……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古元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挺直了背脊,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却又被他强行压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极度震惊与骇然!
葬天山巅!九窍通灵花!那是他年轻时一段极其隐秘、关乎他道心与抉择的往事,甚至连当时同去的几位古族长辈都已坐化,这世间,按道理绝不该有第二人知晓细节!这个神秘人是谁?!
“你……你是何人?!”古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锁定斗笠人,仿佛要穿透那层面纱。
斗笠人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带着几分感慨,几分沧桑,继续说道:“我是谁,稍后便知。我只是想提醒古元族长,有些诺言,关乎本心;有些选择,系于存亡。魂族之志,绝非称霸一方那么简单。古元族长,你也不希望……古族有朝一日,重蹈当年萧族的覆辙吧?”
“萧族”二字,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古元心口,也砸在了在场所有知晓那段远古秘辛的古族高层心头!
当年同为远古八族、甚至一度更加强盛的萧族,是如何在魂族的阴谋与突袭下分崩离析,血脉近乎断绝,辉煌化为尘土……古族作为当年的旁观者(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因萧族顶在前面而得以喘息),岂能不知?这几乎是古族历代族长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也是面对魂族时最大的忌惮!
古元的脸色彻底变了,一阵青一阵白。对方不仅知道自己的隐秘心事,更直接点出了古族最大的恐惧!
沉默了足足十息,古元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惊疑、挣扎、决断之色交替闪过。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古烈,三位长老,还有萧炎小友的诸位同伴,请暂且退至偏殿用茶。老夫……有些话,需与这位先生单独谈谈。”
古烈与三仙对视一眼,虽满心疑惑与警惕,但见族长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只得起身,对萧炎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紫妍、彩鳞、小医仙看向萧炎,萧炎微微点头,她们便随古族众人一同退去。烛坤深深看了一眼斗笠人,也转身离开。
转眼间,偌大的议事大殿,只剩下古元与斗笠人两人。
古元双手迅速结印,一层层强大的空间隔绝与灵魂屏蔽禁制将大殿重重包裹,确保无人可以窥探。
“现在,阁下可以坦诚相告了吧?你究竟是谁?为何知晓那些事情?”古元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斗笠人。
斗笠人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取下了面纱。
一张俊朗而熟悉、带着岁月沧桑却依旧锐气内蕴的脸庞,出现在古元眼前。
“萧……萧玄?!!”古元如见鬼魅,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玉座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双眼瞪得滚圆,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的骇然与难以置信,“不可能!你……你不是早已生死道消吗?!我当年亲眼……不,我明明感知到你的气息彻底消失了!你应该在天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而且……而且……”
而且,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萧玄,虽然面容与当年一般无二,但那份气质,却更加深邃内敛,明明没有释放任何气息,却给他一种如同面对浩瀚星空、深不见底的压迫感!这种感觉,甚至比刚才的烛坤还要隐晦,还要……高远!
“怎么,古元兄,见到老朋友‘死而复生’,不高兴吗?”萧玄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感慨。
“真的是你……萧玄!你竟然真的……”古元依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下意识地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萧玄,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墓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可能……还有,你现在的感觉……”
“机缘巧合,得遇贵人,蒙后世子孙萧炎鼎力相助,方才重塑己身,得以重见天日。”萧玄简略解释了一句,并未提及韩立与源气等核心秘密。他走到一旁,自顾自地坐下,拿起之前古元未动的茶杯,呷了一口,“倒是你,古元兄。”
萧玄放下茶杯,目光转向古元,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当年我冲击帝境失败,自知必死,将萧族最后希望与血脉托付于你,恳请你照拂一二。你就是这么‘照拂’的?让我萧族后裔,流落西北边陲,血脉凋零,差点彻底沦为庸人,甚至被区区一个云岚宗欺凌?”
古元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愧疚与尴尬交织的复杂神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最终却化作一声长叹,颓然坐回主位。
“萧玄……此事,是我古元愧对于你,愧对萧族。”古元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当年你陨落,魂族势大,步步紧逼。我古族亦受重创,内部不稳。为了保全古族,我……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取舍。对萧族遗脉的照拂,起初确实暗中进行,但后来魂族监视严密,加之萧族血脉似乎真的沉寂了,我便……渐渐放松了,只是确保他们不至于灭绝,未能给予更多。直到萧炎这孩子横空出世……我才恍然惊觉,自己或许犯下了大错。”
他抬起头,看向萧玄,眼中带着真诚的懊悔:“如今你既归来,要打要骂,我古元绝无怨言。”
看着老友脸上真切的自责,萧玄眼中的责备之意也渐渐消散,化为一抹复杂。他知道,站在古元的位置上,当年的选择或许有其无奈。时移世易,苛责无益。
“罢了,过去之事,多说无益。”萧玄摆摆手,“若非那点微末照拂,或许萧炎也未必能顺利成长。如今萧炎已经成长起来,我萧族崛起有望。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魂族。”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古元:“我今日现身,并非为了追究旧事,而是为了未来。古元兄,魂天帝的野心,你比我更清楚。他如今动作频频,所图甚大。单凭古族,或许能自保一时,但绝难阻止他。一旦他达成所图,古族的下场,绝不会比我萧族当年好多少。萧炎组建‘天府’,聚拢各方豪杰,正是为了凝聚力量,与魂族抗衡。你还在犹豫什么?是觉得我萧玄已死,萧族无人,萧炎分量不够?还是觉得,继续你那套左右权衡的把戏,真的能在魂天帝面前玩得转?”
一番话,说得古元面红耳赤,尤其是最后那句“左右权衡”,更是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行事准则。
“我……”古元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烛坤的现身,已经极大震撼了他;如今连本应陨落的萧玄都活生生站在面前,而且实力似乎更加深不可测(他感知不到萧玄具体层次,但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做不了假)。再加上萧炎本人匪夷所思的进步速度和他身边聚集的潜力股……萧炎一方展现出的实力与潜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
更关键的是,萧玄的复活,以及他提及的“萧族覆辙”,彻底击穿了他心中那份“或许可以继续观望平衡”的侥幸。
沉默良久,古元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那属于古族族长的果决终于压倒了惯性的权衡。
“萧玄兄,你说得对。”古元缓缓起身,对着萧玄郑重一礼,“是我古元,瞻前顾后,顾虑太多,险些误了大事,也险些辜负了你当年的托付与信任。魂族之患,已非疥癣之疾。古族,愿意加入‘天府’联盟!与萧炎小友,与太虚古龙族,与丹塔等各方盟友,同心协力,共抗魂族!”
见古元终于下定决心,萧玄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那是一种老友达成共识、并肩作战的欣慰笑容。他也起身,拍了拍古元的肩膀:“这就对了。老家伙,眼光要放长远些。有我们在,魂天帝翻不了天。”
古元感受着萧玄手掌传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力量,心中微动,忍不住再次问道:“萧玄,你……你现在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我感觉你……似乎与当年很不一样了。” 他还是无法看透萧玄的深浅,那种感觉非常奇怪,明明对方没有释放威压,却总让他觉得如临深渊。
萧玄收回手,微微一笑,语气轻松:“比起当年陨落前嘛,自然是强了一些。具体如何,日后你便知晓。” 他并未直接说明,保留了神秘感。
古元闻言,以为萧玄如今实力大概就是比当年巅峰稍强,或许还是和烛坤、魂天帝、自己处于同一大层次(九星斗圣巅峰),只是手段更加玄妙,故而没有追问。毕竟,萧玄能复活已经是奇迹,实力大进也在情理之中。
“好!有你这句话,我心更安。”古元点头,随即撤去大殿禁制,朗声道:“请诸位回来吧。”
很快,古烈、三仙以及萧炎等人重新回到大殿。众人明显感觉到,殿内的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古元脸上不再有犹豫与算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沉稳与锐气。而那位神秘的斗笠人,已经重新戴好斗笠,静静立于萧炎身侧。
古元环视众人,声音铿锵有力,传遍大殿:“经深思熟虑,并与萧炎小友的师长深入交谈,老夫代表古族,在此正式宣布:古族,同意加入‘天府’联盟!从今日起,与炎盟、星陨阁、太虚古龙族、丹塔、焚炎谷、花宗、音谷等盟友,同心同德,资源共享,号令统一,共抗魂族,卫我大陆!”
此言一出,古烈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松了口气。三仙面色各异,但见族长决断已下,也无人再出言反对。古儒长老轻轻叹了口气,最终也点了点头。
萧炎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古元族长深明大义,萧炎敬佩!‘天府’能得古族加入,如虎添翼!晚辈必不负族长与各位长老信任,与诸位盟友携手,开创全新局面!”
联盟最艰难的一关,就此打通!以古族、太虚古龙族、丹塔三大顶尖势力为核心,联合多个一流势力的“天府”联盟,框架终成!
与此同时,古界深处,一座被七彩光华笼罩的秘境之中。
浓郁的灵气忽然剧烈翻涌,旋即如同长鲸吸水般向着秘境核心处疯狂汇聚。一道清越的凤鸣之声响彻秘境,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息骤然爆发,节节攀升,最终悍然冲破壁垒,稳固在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光华中,一道绝美的倩影缓缓浮现。她身着青色衣裙,容颜倾城,气质空灵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正是闭关许久的萧薰儿。此刻,她周身气息浩瀚,赫然已成功突破至二星斗圣初期!
美眸睁开,眼底七彩流光一闪而逝。薰儿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嘴角不由泛起一抹动人的笑意。她望向古圣山脉主殿的方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低声呢喃:“萧炎哥哥……你来了吗?薰儿,也好想你了呢。”
她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朝着议事大殿的方向疾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