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原本还在犹豫的几十个亲兵,听到万两的赏赐,贪婪最终战胜了恐惧。
他们挥舞着兵器,朝着郑森和甘辉围了上来。
“找死!”
甘辉大喝一声,将郑森护在身后。
“大公子,跟紧我!”
话音未落,甘辉身形暴起,冲进了敌群之中。
他手中的马刀,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必带起一番血雨。
一名试图偷袭的亲兵,被甘辉反手一刀,直接削去了整条手臂。
甘辉杀的兴起,大吼一声。
“挡我者!死!”
这声怒吼,竟震的周围的敌人动作都慢了半拍。
郑森紧紧跟在甘辉身后,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此刻也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别恋战,冲出去!”
郑森冷静的指挥着。
这里毕竟是郑家的大本营,等外面的大军反应过来,他们插翅难飞!
“兄弟们!护送大公子,杀出去!”
甘辉一刀逼退三个敌人,带着队伍朝着大门的方向突围。
郑芝龙看着渐渐远去的儿子,眼中满是绝望。
他想追,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儿子,消失在大门外。
“哎……”
郑芝龙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尸体和一片狼藉,就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安平街道上,此刻也是一片混乱。
西大营的兵变,引发了连锁反应。
那些早已对郑芝龙不满的士兵,趁机起哄,甚至开始打砸抢烧。
原本繁华的安平,此刻一团混乱。
甘辉带着郑森,在亲兵的掩护下,在街巷中穿梭。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气喘吁吁的说道。
“大公子,城门那边,我已经安排了自己人,只要到了那里,咱们就安全了。”
郑森点了点头,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郑家府邸,心中五味杂陈。
那是他的家,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走吧!”
郑森强忍心中的悲痛,转过头,不再留恋。
一行人且战且退,终于来到了安平城门。
守城的将领,是甘辉的过命兄弟。
见到众人到来,二话不说,直接打开了城门。
“快!一定带着大公子安全离开!”
甘辉对着那守将抱了抱拳。
“兄弟!保重!”
“保重!”
冲出城门那一刻,已是黑夜。
郑森勒住缰绳,停住了脚步。
此处是一处高坡,可以俯瞰整个安平城。
此刻的安平城,火光四起,喊杀声隐隐传来。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郑森那张年轻的脸庞。
甘辉等人也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人说话。
他们知道,郑森此刻的心情,必定十分煎熬。
郑森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朝着安平的方向跪了下来。
“父亲!孩儿不孝!”
“今日……便与您拜别了!”
他双手撑地,缓缓伏下身子,朝着郑家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为了生养之恩,也为了家族的栽培。
更是……
对父子之情的最后诀别和了断。
从今往后,他便不是郑芝龙的儿子,不是那个郑家的大公子。
而是一个为了民族大义而战的战士!
不知过了多久,郑森才缓缓站起身子。
他转过身,看着甘辉和那些生死相随的兄弟。
“甘将军,兄弟们。”
“郑森绝不会辜负诸位的信任!”
甘辉笑了笑,眼神交汇,便无需多言,男人之间的默契,就是如此简单。
他大大咧咧问道。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去投奔黄得功吗?”
郑森摇了摇头,翻身上马。
“不,我们去泉州府,先与我四叔汇合!”
“不过,为了防止父亲拦截,我们可能得绕些路,先去南安!”
……
天色将亮,甘辉策马赶上两步,低声提醒道。
“大公子,前面就是南安县了。”
“咱们是直接穿过去,还是……”
郑森勒住讲声,目光落在了郑重那座孔庙之上。
“兄弟们奔波一夜了,在这里休整一日吧!”
郑森翻身下马,朝着孔庙走去。
甘辉一愣,有些不放心。
“公子,这里距离安平不过几十里,首领的追兵随时都可能赶到,停留在此,会不会太危险了?”
郑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马鞭递给身边的一名士兵。
“甘将军,我们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想要真正的挽救闽南,靠我们这几百人,是不够的!”
“我要在这里,做一件事。”
他转过身,看着甘辉。
“随我去孔庙,另外,放出风去,就说我郑森,在南安孔庙,有话要对大家说!”
甘辉看着郑森坚定的表情,重重抱拳。
“是!末将这就去办!”
……
黎明将至,阳光即将划破黑暗。
难那孔庙的大殿前,此刻已是人头攒动。
除了甘辉带来的几百名西大营精锐,还有闻讯赶来的南安县守军,以及附近的百姓。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大殿正中那道身影上。
郑森身着一身儒生长衫,背对众人,静静的站在孔子像前。
“圣人教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可若是父不慈,子该如何?”
“若是君不正,臣又当如何?”
郑森在心中默问,但无人能回应。
他缓缓转身,面对这广场上那一张张或迷茫、或期待、或担忧的脸。
“诸位!”
郑森缓缓开口。
“你们或许在想,我郑森,身为郑家长子,不在安平享福,为何要深夜奔逃至此?”
人群一阵骚动,但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等着他的下文。
郑森惨然一笑。
“就在前几日,我的父亲,郑芝龙,为了所谓的霸业和虚无缥缈的权力,不惜引狼入室,将漳州港拱手让给了红毛番!”
“甚至,逼死了忠心耿耿的李三勇!”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虽然民间早有传闻,但从郑森嘴里亲口说出,那这件事情,便是坐实了。
那些儒生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捶胸顿足。
“丧权辱国!此乃丧权辱国啊!”
“郑芝龙怎么敢!他这是要遗臭万年啊!”
在场的士兵一个个握紧的拳头,眼中满是怒火。
郑森抬起手,压下了众人的议论。
他缓缓解开领口的裤子,动作十分庄重。
“我郑森,自幼读圣贤书,学的是忠孝节义,修的是浩然正气!”
他猛的扯下头上的方巾,头发散落下来,在风中飘舞。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