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重重按在了他剧烈起伏的肩上。
云牧野猛地回头。
楚宴川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后。
跃动的火光映亮他沉静的双眸,那眸底深处却似有压抑的雷霆在无声翻涌。
两人目光相触,千言万语皆成多余。
十四年的隐痛,共同的仇恨,尽在不言之中。
楚宴川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表哥。舅舅的血债,今夜该讨了!”
云牧野喉结滚动,眼底赤红的杀意沉淀为冰冷之色,重重点头:“我要用朔律桀的人头,祭我云家英灵,奠此战先声!”
“好!你我兄弟并肩,今夜,替天行道,血债血偿!”
山坡上。
朔律桀死死盯着城墙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忌惮与难以置信。
那…究竟是什么武器?!
竟能将那些不惧刀箭、不知疼痛为何物的药人和蛊人,如同收割秋天的麦草一般,一片片地放倒。
如此杀伤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要知道,这些药人与蛊人,可是他们此番南侵的最大依仗啊!
“大将军!那…那到底是什么武器?!太、太可怕了!”身旁的副将声音都在发抖,脸上血色尽失,方才破城在即的狂热早已被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屠杀场面浇得冰凉。
朔律桀牙关紧咬,腮边肌肉不住跳动。
纵横沙场几十余年,头一次见到如此可怕的武器!
他麾下这些血肉之躯的勇士冲上去,除了徒增伤亡,又能有什么结果?
不过是给对方的战绩再添几笔罢了!
从那两只巨大的“巨鸟”撕裂夜空,降临战场的一刻起,他心中就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此刻,这预感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变为现实。
看着前方几乎所剩无几的北漠士兵,听着城头大夏军队骤然爆发的震天欢呼,朔律桀知道,今夜,他们讨不到任何便宜了!
来人,究竟是谁?!
他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捏得发白,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充满不甘的字:
“退兵!快……”
朔律桀最后那个“退”字还没来得及传遍全军,身后便传来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
轰!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然从后方炸开!
地面仿佛都随之震颤。
朔律桀惊骇回头,只见火光冲天而起,爆炸的气浪将十几名士兵连同他们的战马像破布娃娃般掀上半空,残肢断臂与碎裂的甲胄在浓烟中四散飞溅。
“怎么回事?!后军遭遇埋伏?!” 朔律桀的咆哮淹没在随之而起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中。
回答他的,是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的爆炸!
砰!砰!砰!
那爆炸声短促而沉闷,每一次响起,都精准地落在试图收拢队形的北漠兵卒最密集处。
每一次火光闪现,就有一片区域被清空,留下满地狼藉与撕心裂肺的哀嚎。
原本就混乱的败军彻底乱了,士兵们魂飞魄散,丢盔弃甲,像炸了窝的无头苍蝇般互相冲撞、践踏,任何建制与军令在此刻都成了徒劳的笑话。
在他们视野盲区的断墙后、土坡侧、阴影里,随风带着二十四节气少年们,正像一群灵巧的夜猫子,在废墟硝烟间蹿高伏低,悄没声儿地变换着位置。
这段时间在野猪山谷跟那些皮糙肉厚的大家伙切磋,可没白忙活——潜伏隐匿、绝境跑路、打配合围堵,那都是刻进骨子里的本事了。
当初躲野猪獠牙的敏捷,如今全用在了躲明枪暗箭和找最佳投递点上。
“看我的!”
惊蛰从半截土墙后探出半个身子,利索地从战术包里摸出个手榴弹,指尖一勾拉掉保险销,手臂抡圆了猛地一掷:“走你!”
那手榴弹划了道利落的弧线,直奔一伙正试图猫着腰集结的北漠兵而去。
“隐蔽!”旁边的立春压着嗓子提醒。
几人齐刷刷矮身缩回掩体后。
轰!
爆炸声清脆震撼,破片与冲击波精准覆盖目标。
惊蛰眼中亮光更盛,与雨水快速击掌:“嘿,又倒一片!这可比用石头砸野猪好玩多了!”
他们越扔越熟,越扔越兴奋,每一次精准投掷,都让这群少年眼中斗志更炽!
“走!速走!立刻离开此地!” 朔律桀目眦欲裂,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完全无法理解的攻击方式。
什么大将军的威仪、胜败的荣辱,此刻尽数抛却。
他狠狠一夹马腹,几乎将身子贴在马背上,带着十几名最精锐的亲卫副将,如同被惊散的狼群,朝着预先留好的北方退路亡命狂驰。
夜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冰凉的恐惧。
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逃!必须立刻、马上逃出那鬼魅般无声索命攻击的覆盖范围!
身后的爆炸与喊杀声渐渐被抛远,前方沙丘起伏的轮廓已在夜色中隐约可见。
就在朔律桀心神稍懈,几乎要吐出一口憋闷浊气的刹那……
噗!
一声极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异响传来。
他胯下那匹千金难求的乌骓宝马,正扬蹄飞奔的前腿猛地一软,发出一声凄厉痛楚的长嘶,整个雄健的身躯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轰然向前扑倒!
朔律桀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沙地上,尘土混合着血腥味呛入鼻腔,眼前一阵发黑。
“大将军!”两名紧随其后的副将急忙跳下马来搀扶他。
他们的手刚要触碰到朔律桀的一刹那——
噗!噗!
又是两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异响,骤然刺破风声。
两名副将的身形骤然僵住,额心同时绽开一点刺目的血红。
他们眼中的惊恐瞬间凝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就倒在朔律桀手边。
“呃!”朔律桀的惊叫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
突!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急促、连贯、如同疾雨敲打铁皮的声音骤然响起,笼罩了这片区域!
他周围剩下的副将亲卫们甚至来不及举刀,便如同被割倒的草芥般纷纷惨叫着倒地。
仅仅几个残酷的呼吸之间,他身周再无任何站立之人。
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慌嘶鸣,在原地不安地踏蹄。
方才还拱卫着他的十数条悍勇生命,此刻已化为遍地迅速冷却的尸骸。
朔律桀瘫坐在沙土血泊之中,满脸血污,发髻散乱。
极致的恐惧过后,残暴本性中被挑衅的狂怒如同毒焰般猛地窜起,瞬间压过了惊骇。
“吼!!”
他发出一声受伤猛兽般的咆哮,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弧形弯刀。
刀尖直指子弹可能袭来的黑暗深处,他的手臂因暴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带着一种困兽般的凶悍与癫狂:
“特娘的!!是谁?!是哪个阴沟里的鼠辈,只会放冷箭?!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