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劈在诛魔剑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谢珩的手被震得发麻，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他咬紧牙关，死死握住剑柄，不肯松手。
薛明蕙躺在地上，手指微微颤动。她听见了剑鸣，也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她想抬头，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呼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刀割般疼痛。
她闭上眼，将全部残存的力量凝聚于心口。那里剧痛难忍，比之前更加剧烈。她想起冷十三消失前的模样——胸前贯穿的长矛，嘴唇微动却无声出口的话语。
正是这阵痛楚，催动了她体内的血纹。
眼前骤然浮现画面：谢珩立于高台之上，四周云海翻涌。他被铁链锁住，双臂低垂，金色的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面。天雷不断落下，击打在他身上。他的双眼睁着，始终望着一个方向，仿佛在等待某人归来。
那地方名为诛仙台。她在预知中曾见过一次——那是仙界用来囚禁逆天之人的绝地。
画面突变，她看见自己仰卧在石台上，胸口插着一柄剑，脸上没有痛苦之色。身旁有一方丝帕，其上的璇玑图正泛起微光。谢珩跪在一旁，紧紧抱着她，沉默不语。
两个画面交替闪现，速度越来越快。她终于明白：若谢珩继续违抗天威，便只能永世受罚，不得超脱；而只要她不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得几乎无法出声：“谢……”
谢珩听见了，立刻转头望来。他双目布满血丝，脸上干涸的血迹与汗水、尘灰混作一片。
“别说话，我带你走。”他说。
他又试图拔剑，可那剑仿佛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天际乌云压得更低，第二道雷霆正在凝聚。
就在此刻，薛明蕙抬起手，用指甲狠狠划破手腕。鲜血顿时涌出，顺着手指尖滴落。她强撑意识，将血抹上唇瓣，随即狠咬舌尖。
一股热流直冲脑海。
这一次，预知前所未有地清晰。她看到了三日后的情景：仙界执法使挥动符鞭，抽离谢珩的魂魄，将其打入轮回，百世为奴；她看到他在每一世中苦苦寻她，却总是差一步；第一百世，他在风雪中抱着她冰冷的身体，直至自身化作一座石像。
不能再等了。
她拼尽全力翻身，朝着那把剑爬去。每挪动一下，肋骨就如同要刺穿肺腑。她轻咳一声，鲜血喷洒在碎石之上。
谢珩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即弃剑扑来：“你干什么！”
他刚靠近，空中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人踏步而出，身披银白长袍，腰间挂着缠满符纸的长鞭。他面无表情，声音冰冷如霜：“凡人逆改天命，当受永囚。”
是仙界执法使。
他抬手一指，一道光索疾射而出，直取谢珩脖颈。
薛明蕙伸手，猛然抓住了剑柄。
谢珩回头怒吼：“放手！”
她没有听。她将剑往自己这边拖拽，动作缓慢，却毫不停歇。鲜血从她嘴角不断溢出，滴落在剑身，又滑落至地面。
光索逼近，眼看就要触及谢珩咽喉。
就在那一瞬，薛明蕙举起剑，对准自己的心口，用力刺下。
剑入血肉之声极轻，宛如布帛撕裂。
她身体一颤，却没有倒下。一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握住剑柄，将剑刃更深地推入体内。
鲜血飞溅，一滴恰巧落入半空中飘出的璇玑图中。
图蓦然亮起。
并非寻常光芒，而是一种炽烈如火的红。它在空中展开，残缺之处开始扭曲，线条自行补全。紧接着，地面龟裂，一圈圈向外蔓延，如同水面荡开的波纹。
谢珩已扑至她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肩膀：“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薛明蕙望着他，嘴角微微牵动。她想笑，可刚启唇，又有血涌出。她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在半途无力垂落。
执法使皱眉，凝视那幅图：“这是……禁术？”
话未说完，谢珩腰间的玉佩骤然炸裂。碎片四散，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光中浮现出几个字，笔迹熟悉至极——
“以我之魂，换你永生。”
谢珩怔住了。他认得这笔迹，是他幼年时所写。那时他不懂含义，只是照着母亲留下的文书一笔一划描摹下来。他原以为那只是一句无意义的话，未曾想竟是仙界的誓约令。
执法使仰头看向那行字，脸色骤变。他后退一步，手中长鞭缓缓垂下。
“你早已签下命契？”他低声喃喃，“以神魂换她一线生机……你不该活到现在。”
谢珩置若罔闻。他将薛明蕙紧紧搂入怀中，发觉她的身体已然开始变冷。他用手死死按住伤口，可血仍不停流淌。
“撑住，听见没有？”他声音颤抖，“你说过要亲眼看着我活着，你不准先走。”
薛明蕙的眼皮轻轻颤动。她听见了，却说不出话。只能用指尖微微勾了一下他的衣角。
天上的雷停了。云层静止，风也悄然止息。
远处的青崖抬起头，望着这一幕，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他腿上的机关早已熄灭，整个人倚靠着岩石，再也动弹不得。
执法使伫立半空，久久未语。他看了看璇玑图，又望向玉佩碎裂之处，最终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你们本不该赢。”他说。
无人回应。
他转身欲走，却又顿住脚步：“她若死去，誓言即废。你也终将灰飞烟灭。”
言毕，身影消散。
天地归于寂静。
唯有薛明蕙微弱的呼吸，和谢珩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他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眼睛仍睁着，静静望着他。那眼神极轻，似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刻入心底。
“你要活下去。”她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细若游丝，“答应我。”
谢珩点头：“我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别闭眼。”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手缓缓滑落，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
璇玑图仍在发光，地面裂缝不断扩大，边缘扭曲旋转，仿佛即将形成漩涡。
谢珩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自下方传来。他一手紧紧环住薛明蕙，另一手试图抓住旁边的岩石。
可那力量太过强大。
他看见她的发丝被风吹起，沾着血，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看见她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他连忙将耳朵贴近。
她只说了两个字：
“别哭。”
下一瞬，地面塌陷。
他们一同坠入深渊。
下坠途中，谢珩始终将她护在怀中。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逐渐流失，心跳也愈发微弱。
头顶的光越来越远。
黑暗从四面八方吞噬而来。
忽然，一道红线自虚空中浮现，缠上他的脚踝。紧接着又是数根，缠绕手臂、肩头。那些线纤细如丝，通体赤红，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抬头望去，只见云层之后，隐约有人影执笔书写。
写的是——情劫。
红线越缠越紧。
薛明蕙的手指突然收紧，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