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庄园西翼那间用于重要密谈的会客室。
深色窗帘已经拉上,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线。
室内弥漫着上等雪茄的气息。
长条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有男有女,年龄不一,但个个神情精干,气场沉稳。
他们是星瀚集团真正的核心决策层。
其中几人,甚至是舟自横在“扮演”期间亲手提拔或引入的。
舟自横坐在主位,穿着深色家居服。
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她依然是绝对的焦点。
柏知予被安排坐在她右手侧下方的一个位置,面前摊开着一个小笔记本和笔。
“开始吧。”舟自横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
她的语速平稳,迅速将话题引向集团下个季度几个核心产业的投资方向、技术研发重点以及潜在的市场风险。
会议内容高度专业且密集。
舟自横显然对每个领域都了如指掌,提问一针见血。
柏知予坐得笔直,试图跟上那些对她而言还过于深奥的商业术语和战略分析。
她不太明白所有的细节,但她能感觉到室内严肃专注的氛围,能感受到母亲在谈论这些事情时,那种掌控全局的力量。
妈妈...真的好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被带入这样的场合。
她明白,这是妈妈在教她东西,在让她接触另一个世界。
舟自横在阐述新兴市场拓展的决策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女儿认真的脸庞。
看到柏知予的样子,她的心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将集团交给知予...这个念头再次浮现。
或许,星沉浦说得对。
「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星沉浦冷冽的声音响起,「先把你眼前这出戏演好吧,舟博士。」
舟自横在意识中冷冷回应:「我知道。集团越干净、越强大,未来留给柏知予的底盘就越稳固。」
「哼,说得好像你真在乎她似的。」星沉浦嗤笑。
舟自横没有再接话。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结束时,舟自横做了简短总结,分配了任务。
众人肃然应命,陆续安静离开。
最后,会客室里只剩下舟自横和柏知予。
舟自横揉了揉眉心。
她看向女儿:“今天听到的,能理解多少?”
柏知予合上笔记本,诚实地说:“很多听不懂...但我记下来了,以后慢慢学。”
舟自横点了点头,语气稍微缓和:“不急。你有的是时间。记住,多看,多听,多想。不懂就问,但问之前,自己先尝试寻找答案。”
“是,妈妈。”柏知予郑重地点头。
“去吧。”舟自横挥挥手。
柏知予收起东西,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回头小声说:“妈妈,你别太累了。”
然后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舟自横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这时,会客室的门又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柏锦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只精致的瓷盅,热气袅袅。
“会开完了?喝点汤吧,我让厨房炖的,暖胃。”
她走到舟自横身边,将一盅汤放在她面前,自己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香气弥漫,是加了药材的鸡汤。
舟自横看着柏锦低头小心吹着汤勺的样子。
“今天,谢谢你陪我。”柏锦抬头,对她温柔一笑,“我很开心。”
舟自横拿起汤勺,舀起一勺汤,送入口中。
“嗯,应该的,锦儿。”她低低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柏锦容颜上。
....
饭后,回到书房。
舟自横在高背椅上坐下,没有立刻去碰那些文件。
她向后靠去,皮质椅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太阳穴。
白天的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回放。
这些温暖的场景,大多建立在摇摇欲坠的谎言和随时可能崩塌的平衡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那些扰人的情绪压下去。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桌面那摞需要批阅的集团文件上。
舟自横知道,关于顾清的事,不可能就这样轻飘飘揭过。
尤其是在知予提起之后。
她拿起最上面一份关于海外子公司季度审计的报告,却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
市公安局局长。手握实权,背景深厚,为人刚正,对所谓“灰色地带”有着警惕和厌恶。
他怀疑星沉浦和星瀚集团已久,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
加之星瀚明面上的形象日益光鲜,社会影响力巨大,让他投鼠忌器。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顽强生长。
尤其是在婚礼那天,舟自横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同时控制住可能出现的变数,采取了极端措施。
这对于顾清而言,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以他的性格和位置,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舟自横的指尖在纸张上敲了敲。
“顾清那边,”她终于开口,“你怎么看?”
她没有指望立刻得到回答。
星沉浦的沉默,有时比她的咆哮更令人难熬。
但这次,回应来得比预想中快。
「嗤。」一声的冷笑,直接在舟自横的脑中震响。
「现在知道问了?白天体验生活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后果?」星沉浦的声音冰冷刺骨,「顾清不是那些可以用钱或者威胁摆平的小角色。他是扎在官方体系里的一根钉子,背后牵扯着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你动了他,还动了他的宝贝女儿,哪怕只是暂时的‘请走’,也等于直接打了整个系统一部分人的脸。」
舟自横蹙眉,对星沉浦语气中的嘲讽感到不耐,但也承认她说的没错。
“当时情况特殊,必须确保婚礼和后续计划不受干扰。顾清是最大的变数之一。”
「特殊?」星沉浦的语调陡然拔高,带着怒意,「舟自横,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总以为你那套精密算计能掌控一切。顾清这种人,他不在乎你的财报多好看,纳税多积极。他在乎的是权力博弈,是潜在的威胁,是‘星沉浦’这个名字背后可能隐藏的黑暗面。你关押他的举动,恰恰证实了他的怀疑。」
舟自横的手指收紧,纸张边缘微微变形。
她当然知道顾清的危险性。
但当时...她没有选择。
或者说,以她和星沉浦那时激烈对抗的状态,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那现在怎么办?给他一个‘解释’?”舟自横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什么样的解释能让他满意?告诉他那是为了婚礼安全进行的必要安保措施?他会信吗?”
「信?」星沉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只会觉得你在侮辱他的智商。他要的‘解释’,从来不是口头上的说辞。他要的是实质性的让步,是能让他抓住的把柄,或者...是足以让他闭嘴的利益交换,乃至威胁。」
舟自横的心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