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的脚步在踏入那片更为喧闹的坊市核心区域的边缘时,戛然而止。
身后,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分量足以压塌万古的帝尊亦步亦趋,形成一个无比诡异的“护卫圈”:
君墨寒如同环绕她的绝对零度空间壁障,确保任何气机、尘埃乃至光线都需经过过滤才能靠近;重云
则像一头刚从泥地里打滚出来的远古凶兽,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尘土气息,大大咧咧、嗓门洪亮;
影痕则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三寸离地之上,周身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寒凉死气,仿佛一片移动的晦暗阴影,所过之处,连虫鸣都悄然沉寂。
身前,是扑面而来的、更加强烈的声浪、色彩与人潮的混沌海洋。各种奇珍异宝的光泽交相辉映,夹杂着各种灵兽的嘶鸣、修士的议价喧哗、法器运行的嗡鸣、烟火小吃的油爆声响……这本应是生机勃勃,人间百态的极致呈现。
然而,云凝却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嘈杂与疲惫,深入神髓的疲惫。
并非源于肉躯的劳顿,更非法力的耗损。而是心念深处,那扇刚刚被外界喧嚣暖意推开一丝缝隙的玄冰之门,此刻又被三个麻烦源头带来的混乱、尴尬与无声的角力再次冲击得几乎合拢。
重云大大咧咧的询问还在耳边震荡:“凝儿!前面那个五颜六色的球是什么?好吃吗?给本尊也整一个!” 他洪亮的嗓门轻易盖过了周遭的鼎沸人声,引来无数好奇甚至敬畏的侧目。
影痕没有出声,但那始终缭绕在侧的死气,让旁边一个正在兜售珍惜灵草、娇弱如花的女修脸色煞白,手中玉匣差点掉落,她周围的植物也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君墨寒周身散发的冷冽气场更是将三人一凝之外的空间彻底“净化”,形成一个无形的真空带,任何声音与气息都无法穿透,更显得这三尊存在的突兀与格格不入。
南宫锦凌和南宫锦星兄弟俩跟在稍后处,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看客”式无奈,变成了“家长处理熊孩子闹剧”式的隐隐崩溃。
二少爷南宫锦星悄悄拉了拉兄长的衣袖,传音入密:“大哥…小妹的杀气…好像重了点?”
南宫锦凌不动声色,但嘴角细微的抽搐出卖了他强装的镇定:
“何止是杀气,我感觉到她想把那三位连同这整个坊市一起…放逐回混沌海。”
就在重云伸手想去拨弄前方一个流光溢彩、悬浮着卖灵浆果的大水晶球,影痕的死气又吓得旁边一笼子灵禽瑟瑟发抖时——
云凝停下了。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或聒噪或死寂或冰冷的三人组。
“乏了。” 她的声音清清泠泠,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那片被君墨寒隔绝的真空带,清晰地落入身后每一人耳中,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但足以让帝尊级存在都心头一跳的…倦怠感。
说罢,她径自转身。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没有看任何人,目标明确——云澜仙城中心,那座属于南宫家、悬挂着火凤徽记的巍峨府邸方向。
“呃?” 重云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云凝转身离去的背影,脸上豪放的笑容僵住,染着尘土的发丝似乎都困惑地翘了翘,
“凝儿?这就走啦?本尊还没…” 后半句“还没寻宝呢”在君墨寒陡然投来的、几乎能冻结时空的冰冷视线下,生生咽了回去。
影痕悬浮的身形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灰袍下死气的流动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眸子,隔着遥远的距离,默默地锁定了云凝那抹决绝的素白背影。
至于君墨寒……神尊大人周身的寒气瞬间暴增,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咔声。
凝儿……被他们烦走了!他那双深邃若寒潭的星眸,冷冷扫过重云和影痕,冰寒彻骨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在两位帝尊周围萦绕不去。
那眼神传递的信息极其明确且残酷:凝儿有任何不快,你们两个最好祈祷轮回崩塌,本尊无处炼化你们的神魂!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紧随云凝。步伐依旧精准到分毫,距离依旧维持在那个既体现守护又暗含独占欲的半步之遥。沿途所过,人潮如遇无形壁垒,自动分开,连叫卖声都骤然压低,死寂一片。
重云愣在原地,看着前前后后消失的两人,再看看地上自己沾满尘土的衣袍,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片灰扑扑的“日核碎屑”,像是捧着个烫手的古董,最后看向旁边悬着的“移动死气源”影痕,憋了半天。
“靠!老鬼!肯定是你这身死人味把凝儿熏跑了!”
重云气不打一处来,迁怒般将手里的石头“咣当”一声扔在旁边一个卖灵铁的摊位上,激起一片灰尘。
那摊主是个魁梧的炼体修士,看着那块不起眼的石头砸在自己珍惜的寒铁上,敢怒不敢言,脸憋得通红。
影痕缓缓转过头,两点幽幽的寒光聚焦在重云身上,死气无声地缠绕过去,周围几只离得近的蚊蝇瞬间僵硬坠落,干瘪如枯叶。
“哼!” 重云魔尊毫不在意地一甩袖子,带起一片更大的尘土,大步流星地也朝着南宫府邸的方向追去,嘴里嘟囔着,
“得去跟凝儿解释清楚,都是冥老鬼的错!” 他带起的风将路边一堆堆好的玉符吹得七零八落。
影痕无声悬浮在原地片刻,四周死寂如同墓穴。良久,他才以一种极其缓慢又极其诡异的平移速度,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所过之处,路人只觉得脊椎骨发凉,纷纷避让不及。
只留下南宫家一群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南宫锦星扶额:“我怎么感觉…咱们南宫府邸的门槛儿,今天要遭大劫了?”
南宫锦凌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走…跟上。记住,多看,少说,不笑,不评。”
他抬头望了望被那几股恐怖气息搅得风云变幻的天穹,“十日…大比之前,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不出南宫锦凌所料,接下来的十日,南宫家位于云澜仙城核心区域的这座恢弘府邸,成为了整个神域最“水深火热”又最让无数势力仰望猜疑的焦点。
云凝回到府中后,直接进了自己所居的“栖梧苑”。那道月白身影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融入庭院深处,随即院门紧闭。
不是简单的关闭,而是以无形的磅礴法则之力隔绝内外,形成一片独立的小天地。强如帝尊的神念探查触碰上去,亦如石沉大海,只能感受到一片沉寂的、拒绝一切打扰的冰海。
君墨寒自然守在苑门外。他没有进去打扰,甚至收束了自身逸散的所有威压,只留下最纯粹、最沉默的守护之姿。但那尊玄色身影站在栖梧苑门前,如同一道亘古的界碑,本身就是一个比任何阵法都恐怖千倍的警示。
重云追回来后,尝试了各种方法想突破进去“赔罪”或者“解释”。尝试用魔音灌耳,结果被君墨寒一个眼神冻结了声音一炷香;尝试用魔光传讯,讯息直接在靠近栖梧苑外围空间屏障时湮灭;甚至放低姿态隔着门说好话,苑内毫无回应。
他那股子焦躁和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混合着无法根除的尘土气息,让整个南宫府邸前院都笼罩在一股莫名的低气压下。
影痕则占据了府邸中一处偏僻的、据说早年曾埋过些古物的园林角落。他无声无息地盘膝悬浮在半空,周身死气沉沉,如同一尊坐化的古老尸骸。
他倒是不曾主动去打扰云凝,只是那弥漫开的死气领域,让方圆百丈内的花木尽数枯萎凋零,几只误入的灵鸟更是瞬间失去了生命气息,直挺挺地坠落在地。府中的仆役侍从们纷纷绕路,将其所在地视为禁区。
南宫家的核心成员们,这几日皆是步履沉重,面色凝重。既要应对府邸内外因三位帝尊存在而变得异常扭曲压抑的环境法则,又要费心安抚同样被这诡异气氛影响的本族子弟和外界的试探目光。每日清晨,都能看到家主南宫镇天与几位族老望向栖梧苑方向时那深深的叹息和无奈。
这十日,就在这种无声的对抗、压抑的守护和焦躁的等待中缓缓流逝。外界仙城的喧嚣与日俱增,神武场上各色光彩流转,来自诸天万界的顶尖天骄和势力代表陆续抵达,无数修士翘首以盼千年盛事开启。而这沸腾喧嚣的中心,南宫府邸内,却是一片外人难以想象的“静水深流”般的暗涌。
直到,第十日的破晓钟声,骤然敲响!
“咚——!!!”
沉重、恢弘、仿佛自远古时空深处传来的钟声,瞬间传遍了庞大无比的云澜仙城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