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也不急,只站起身,拿了把剪刀走向阳台,慢悠悠地摆弄起那几盆绿植,留下他一人静思。
几分钟后,万子冲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我懂了!您的意思是,先把行情往下压,等到没人敢碰的时候,我再进场托底,重新把局面拉起来,对不对?”
“领导,这一招真是高啊!比我想到的所有办法都要深远得多!”
高育良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应。
其实答案早已摆在那里,不过是年轻人迟了些才悟出来罢了。
如今的矿业市场,早已不再是那个万人追捧的香饽饽,热闹褪去之后,留下的是一地鸡毛。
可正因如此,若想守住根基、另起炉灶,就必须比别人更有远见、更沉得住气。
否则,什么都捞不到。
但凡有利可图,总会有人蜂拥而至。
而他们入场的前提,是这个市场还得看起来红火、有盼头。
只有这样,才能引来观望者下注,让犹豫的人掏钱进场。
可一旦风向变了,行情崩塌,那些人跑得比谁都快,生怕晚一步就被套牢,血本无归。
所以说,当这个行业不再被人挂在嘴边、当成谈资的时候,才是真正安全的时候。
眼下这种压制市场的做法,虽然也让万氏吃了些亏,但从全局来看,这点代价并不致命。
而高育良真正想提醒的,其实是另一层意思:趁着现在局势未定,万子冲应当加快布局,推动集团转型升级,而不是继续守着老路子。
“光靠挖矿、卖资源,跟过去一样做点粗活,这跟把生意重新拉回原点有什么区别?”
“如果真要做这门生意,随便换个人都行。
可要是你亲自上阵,我劝你千万别碰——这条路走到底,只会把你彻底压垮。”
“你应该学学你父亲当年的路子,先把整个盘子稳住,把格局拉开。
等到局面成了,别人哪怕想插一脚进来,也只能望而兴叹,动弹不得。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万子冲用力点头,高育良说的这些话,他以前根本没往深处想过。
但如今一经点破,整件事就像掀开了盖子,露出底下他从未察觉的真相。
原来,困扰集团许久的根本问题,并不是资源不足,也不是方向模糊,而是缺少一个真正能凝聚人心的合作契机——一个足以让所有人信服的战略支点。
他曾试图推动团队跟上自己的节奏,结果却屡屡碰壁,意见纷杂,执行力稀松。
而现在,有了这套清晰的思路作支撑,他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个年,或许能过得踏实些了。
至少,不用再被那些股东逼着去和村里的势力联手,整日提心吊胆。
…………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那些股东到底是站在自己这边,还是早已经被村里的人渗透了。
为什么要他低头去合作?想通这一点后,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原来,真正撑起一家企业,是这种感觉……还好有您点拨,不然我可能还在原地打转。
您看问题的角度,真是让我佩服。”
高育良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不用想得太复杂。
现在的商战,本质上就是这样一场博弈。
很多人打了一圈才明白,真正的胜负不在眼前的小利,而在布局。”
“每个老板都想往上走,可谁能踩准节奏、抓住时机,这才是关键。”
“时间对咱们来说还够用,但对那些毫无准备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所以,我们不必慌。”
万子冲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高育良的话他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像是拼好了最后一块拼图。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搅动市场,打出属于自己的声势。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饭局间,话题渐渐转到当前重工业的发展与转型。
高育良特别强调了几个关键症结,句句直指要害,像扎进骨头里的刺,非拔不可。
好在他讲得透彻,万子冲也听得明白,彼此之间毫无隔阂。
这场对话,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饭毕,万子冲由司机接走。
高育良则独自泡了一壶铁观音,坐在阳台藤椅上,任晚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久违的宁静。
回想这一年来的起伏辗转,他几乎记不起上次这样安静地坐着是什么时候。
所幸,此刻还能这样从容地歇一口气。
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他正要入梦,门铃突然响起。
他猛地惊醒,朝门口望去。
“怎么了?”
他一脸疑惑,只见保姆慌张地推门进来,脚步踉跄。
“对不起……他们逼我开门的……我拦不住……”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从她身后闪出,嘴角挂着笑,径直朝高育良走来。
“高领导,久仰大名,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没别的意思,就想跟您说两句话。
您别想着喊人,我也不是空手来的——准备得很充分。”
说着,那人掀起外衣,露出腰间绑着的东西。
保姆当场腿软,几乎站不住。
高育良却依旧坐着,只是轻咳了一声,语气平静得如同在接待访客。
“吓唬一个下人没必要。
不管你图什么,先说清楚你的目的,这是规矩。
坐下吧,茶刚泡好,正好喝一口。
你想聊什么?”
对方一愣,随即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审视,目光仍不停地扫视四周环境。
高育良心里已然有数——这是个训练有素的人,行事果决,绝非寻常混混。
这种气质,不是为忠诚卖命的,是为钱办事的。
既如此,事情反倒简单了。
高育良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口:
“说吧,你特意挑这个时候登门,总不会真是来给我送‘新年贺礼’的。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谈——但我从不背信,也不会往外说半个字。”
“但前提是,你不能伤及无辜,把你的要求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高育良一再强调“诉求”二字,对方脸上的耐性终于绷不住了,眉梢掠过一丝愠怒。
“你非得这样步步紧逼吗?我已经够客气的了。
高育良,你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他手中的枪口微微晃动,直指高育良身后的保姆——那女人早已吓得面色发白,手扶着墙,喘息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