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子冲当然清楚——既然动了别人的蛋糕,就得准备好迎接反击。
如今树已成荫,遮了别人的光,哪还能指望风平浪静?
冲突早已不可避免,防备只是徒劳。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
比起那些根基深厚的矿业巨头,万氏集团在矿产领域的布局几乎毫无竞争力可言。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停下脚步,更不能坐以待毙——一旦松懈,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反过来说,只要自己不断壮大,对手反而会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形势摆在眼前……
高育良真正忧心的,并非明面上的竞争,而是那些老牌势力对万子冲的“软束缚”。
这种束缚不是明刀明枪,而是用道义和人情慢慢缠绕,看似无害,实则致命。
别看万子冲如今身份不凡,地位稳固,可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被这类无形的压力困住。
一旦对方拿成百上千人的生计说事,把整个产业链的安危压在他肩上,他便很难再果断行事。
妥协,往往成了唯一选择——因为后果太重,重到他根本无法承担。
是跟一家公司作对,还是与整个行业为敌?这个问题,普通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更别说身在局中的人。
正因如此,高育良才格外清醒。
该点的,必须点到;该提醒的,一句都不能少。
“眼下局面其实并不可怕,毕竟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
我真正担心的,是哪天突然冒出个谁也预料不到的变数。”
“目前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最怕的就是有人趁机发难,借题发挥,逼我们让步。
这点你应该也明白。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节奏,别冒进。
至于长远打算,等过了年再说也不迟。
眼前嘛,咱们先谈点实在的。”
他顿了顿,语气转缓:“你这矿业集团最近势头不错,我也挺关注。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尽管说说看,就当是朋友间聊聊天,不用有压力。”
万子冲还陷在刚才那段话的情绪里,听见提问,连忙回神,认真思索起来。
可面对高育良提出的这一连串可能,他一时竟也理不出头绪。
矿产这个行业变化太快,两天一个样,三天一大变。
照这个节奏下去,别说掌控全局,就连基本走势都难以把握,更别提彻底解决矛盾了。
而现在的市场状况,大家都看得见——混乱、快速、毫无章法,任何一方都不敢说自己能完全吃得透。
沉默片刻后,万子冲缓缓开口:
“说实话,当初我一直觉得,父亲当年没能拿下开宁矿山,是件极大的遗憾。
可等到我自己接手之后才明白,他的眼光,远比我当时理解的要深远得多。”
“可惜啊,时间没法倒流。
开宁这块地盘的问题,比我预想中复杂太多,有些甚至可以说是积重难返。”
“今天跟您说这些,纯粹是掏心窝子的话,没有别的目的。
开宁矿山到现在还能运转,多亏了您当初暗中帮忙。
否则光是周边那些村子,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起初项目推进顺利,可自从万氏正式入驻,周围的村民态度立马变了味儿。
原本通行的道路,一夜之间成了“私产”,大小路口都被他们划归己有。
哪怕只是运输车辆经过,也得先谈好“使用费”,不然寸步难行。
毫不夸张地说,就连万子冲第一次去现场考察时,那辆越野车也是交了两百块“过路钱”才被放行。
那时候他是咬着牙硬上的。
可几个村子显然没打算就此收手,反而越闹越凶,动作频频。
直到年前,村长还不断派人接触集团方面,表面说是合作开发,实际上无非是想分一杯羹,把利益绑上自己的船。
万子冲商场沉浮多年,见过风浪,可碰上这种多方联手、打着民意旗号的纠缠,仍感束手无策。
真要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这不是单个村庄的行为,而是几个村子结成的利益同盟,背后牵扯的人脉与情绪,早已超出商业范畴。
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绝不会有所顾忌,必然会动用一切手段。
若是真能妥善解决,恐怕也不会拖到今天这般棘手的地步。
开宁矿山多年积弊难除,问题反复出现,本身就说明了这背后牵扯的局势有多么盘根错节。
万子冲今天提起这事,并非一时兴起,更不是刻意试探,而是真心想从高育良这里取点经。
毕竟在高育良眼里,许多别人看来天大的难题,不过是棋局中的一粒子,轻轻一拨就过去了。
听完他的话,高育良微微一笑。
“照你这么说,你是打算跟我摊开来说些事情了?还是说——”他顿了顿,语气略带玩味,“你小子其实是在摸我的底?不得不说,你比你父亲心思细多了。
可你也得明白,每件事背后都有它的来头,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肯忍到现在吗?”
高育良心里清楚得很,对方突然问起这些,肯定不是随口一提。
只是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说得太透反而伤情面。
沉默片刻,万子冲也笑了。
“领导,您别多想,我就是跟您唠几句家常,顺嘴提了这么一句。
真没别的意思。”
“要是我心里有想法,早就会开门见山地跟您说了。
咱们之间还用绕弯子吗?刚才聊到这儿,我只是顺便提一嘴,您可千万别往深了想。”
高育良没接话,只默默帮他续上茶水,又拿起一个橘子,剥开一半,轻轻推到他面前。
“现在的情况就像这个橘子,人人都看得见它甜,都想咬一口。
可如果要分呢?谁都不肯让,争着抢着往上扑,最后还不是砸在手里,汁水四溅?”
这块果肉一旦被众人盯上,势必会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为了抢到一口,甚至可能拳脚相向——毕竟再不动手,说不定连渣都轮不上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第一刀切下去,发现里面早就烂了呢?那还有几个人愿意伸手?
说着,高育良故意将指尖沾了点尘土,抹在橘瓣上,然后不动声色地递过去。
这一幕,已是不言自明。
“你明白了吗?”
万子冲盯着那块沾灰的橘肉,眼神闪烁,眉头微蹙,显然还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