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走，却无力反抗；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更何况，那道命令来自上林苑，连争辩的余地都没有。
可高育良似乎早有预料。
不仅备了酒，还特意安排了他爱吃的菜。
这份体贴，反而让他胸口发闷，喉咙发紧。
“别傻坐着了，动筷子吧。”高育良语气平静，“有些事，不是你想留就能留的。
可惜啊，有些变化，早在我们察觉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既然走到这一步，躲也躲不开，不如把话说透。”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该点明的都不瞒着。
只有这样，以后无论你在哪条路上走，心里才有底。
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林一凡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微热。
高育良望着他，神色如常，声音却沉得像压着千钧之力。
“其实这样的局面，我早几年心里就有数了，只是没往明里说罢了。
毕竟眼下盯着咱们的人太多，一举一动都被人瞧在眼里。
可我一直想不通的是，那些人紧盯着我们，图的到底是个什么？”
“说实在的，事情的发展虽不完全按咱们设想走，但也差不了太远。
关键是要沉住气，等时机一到，立刻出手。”
“这次突然让你回去，恐怕是郑朝建早年埋下的棋开始起作用了。
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他当初留下的那些后手被掀出来。”
“你放心回去就是了。
别看郑朝建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真要动起手来，手段一点不含糊。
你只管安心做事，和几位主要领导好好配合，再把局面稳下来就行。”
话说到这儿，高育良端起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对他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是心神安定。
林一凡心头一沉——这是他第一次见高育良这样喝酒。
尤其是在这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这种反常的举动，让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高育良没有再多言，但话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林一凡全明白了。
眼下发生的一切，早已不是偶然，而是某种转折正在悄然成型。
接下来谁出面、谁退场，都不再重要，真正起作用的，是背后那些看不见的角力。
饭局散后，林一凡登机离开。
这段突如其来的安排，连高育良也没料到。
待人走后，他静坐在书房，翻着手中的书卷，目光却微微凝滞，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他早已嗅到了异样——似乎有股力量在暗中推动着一切，像无形的手在拨弄棋子。
可他并不打算深究。
局势变了，问题也就变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反而无益。
他选择抽身，不再过问纷争，也不再揣测下一步的走向。
而时间，似乎也正加速滑向某个临界点。
郑朝建布下的那盘棋，终于到了将要发力的时刻。
至于这棋局究竟藏着多大的杀招，已非高育良所能参透。
他的眼界，本就不该拘于这一隅之争。
近日来，帝国上下对诸多事务频频调停，各方态度也渐渐显出分歧。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目光聚焦在某件未明之事上，暗中发力，各怀心思。
具体内情如何，外人难以窥探。
整个局势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朝着某个方向缓缓推进。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心头压着一块石头。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高育良当年干校的一位老同学。
两人关系谈不上亲近，更不曾交换过什么私密消息。
李长武是同届里最早掌权的一批人，可后来者居上，昔日同窗一个个爬得更高，反倒让那个班成了圈内口中的“腾龙班”。
这次他主动登门拜访老丈人，倒是让对方颇感意外。
老人原本以为他不会再来，见他出现，神色虽略有一瞬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语气平静地开口：
“小李啊，你这一来，还真是让我没想到。
按理说，你这时候不该出现在这儿。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突然登门，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咱们爷俩，不妨敞开聊聊。”
李长武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老领导，要说这圈子里活得最明白的，还得是您。
看得清，想得透，却从不开口，不动声色，这份定力，真是让人佩服。
我就想问问您——最近，您都看见些什么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您取取经，学点东西。
有些事，今天看着无关紧要，哪天说不定就用上了。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人听了这话，眉头微动，片刻后轻轻一笑：
“有意思啊……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问这个？还是说，你真正想谈的，其实是别的？”
“眼下这局面，早就不是你我能单方面定夺的事了。
各方势力早已重新站队、调整布局，你觉得这种事还能靠咱们俩坐下来商量出个结果吗？”
“该冒头的问题已经出来了，该处理的也躲不掉。
所以我觉得，咱们之间没必要绕弯子，说些没用的废话，得谈点实在的。
你怎么看？”
“李长武，当初你和高育良之间那些事，我多少知道一点。
可我现在关心的是——除了那点表面纠葛，后来你们到底还牵扯了什么？我希望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有什么说什么。
我不想在任何人身上浪费时间。”
“还有，你们当时谋划的那些事，现在落实了多少？哪些是出了意料的变数？这些我都得听个明白，你给我讲清楚，别含糊其辞。”
李长武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
“老领导，您这话让我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您说的这些，我实在听不太懂。
我和高育良从来就没合作过，您突然提这些，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我真不明白。”
“说实话，我今天来，就是想跟您打听点关于高育良的动向。
要是连您都不清楚，那我更是一头雾水了。
您又何必把我当成坏人防着呢？”
这话一出口，老丈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猛地一掌拍在桌上。
“少在这儿装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高育良那种人，怎么可能主动跟郑朝建搭上线？而郑朝建又凭什么摸清他的底牌？”
“郑朝建能进内阁，靠的就是胆子大、下手快。
现在这个敢闯敢拼的人跟高育良搅在一起，两人联手，迟早要掀翻天。
你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