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奔波,当她风尘仆仆地站在南丰那加固加高、旌旗招展的城墙下时,心中亦不免被这森严气象所慑。
但她无暇细看这“楚王”的基业,径直来到那座被改建得雕梁画栋、守卫森严的“行宫”前,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对那按刀而立的守门卫兵道。
“烦请军爷通禀,故人孙氏二娘,特来拜见大王。”
深宫之内,贵为“楚王”的西门庆,正与金剑先生李助商议着如何应对朝廷可能的新一轮围剿。听闻卫兵禀报“孙二娘来访”,他眉头下意识地一蹙。
体内那困扰他许久、如同附骨之疽的玄冰阴气,虽已在李助相助下基本拔除,但“孙二娘”这三个字,总像一根刺,提醒着他那段受人钳制、仰人鼻息的不堪过往。
他本能地想要回避,将这旧日纠葛彻底斩断。
然而,电光石火间,他念头飞转。如今他称王建制,正是需要笼络人心、塑造声望之时。
孙二娘一个弱质女流,竟能千里迢迢、突破重重险阻寻到此处,这份“矢志不渝”若加以渲染,传扬出去,岂非一桩彰显他“楚王”魅力、能让部下归心、让四方豪杰倾慕的绝佳美谈?
再者,如今的孙二娘亦是颇有颜色,与昔日判若两人……
权衡利弊,他脸上露出一丝虚伪的感慨,对李助叹道。
“唉,先生有所不知,此乃本王落魄江湖时的故人,曾于本王有恩。如今她不顾艰险前来投奔,若拒之门外,岂非让天下义士寒心?岂是英雄所为?快请!”
待到亲眼见到虽面带风霜、鬓发略显凌乱,却依旧身段窈窕、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倔强与野性美的孙二娘,西门庆心中那点将其作为“招牌”的心思,又掺杂进了几分真实的占有欲。
他一番巧言令色,半是追忆“往昔情深”,半是描绘“未来富贵”,轻易便将本就心存希冀的孙二娘安抚下来,安置于宫中一座颇为精致的绮云阁。
没过几日,他下了一道旨意,册封孙二娘为“丽妃”,赐住绮云阁,赏赐不少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殊不知,西门庆这般举动,彻底点燃了另一个女人的怒火。
后宫之主,段三娘所居的凤仪宫内。
“砰!”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段三娘胸膛剧烈起伏,一张原本颇有几分姿色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
她本就是房山段家庄的千金,性情彪悍如母大虫,自西门庆借她段家势力起家,称王之后,便广纳嫔妃,对她这“糟糠之妻”日渐冷淡。
如今,竟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一个“故人”孙二娘!而且,看那架势,竟似乎颇得几分“旧情”眷顾!久不至她房中的西门庆,竟接连几日宿在绮云阁!
新仇旧恨,积压的怨气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翻腾,再也按捺不住!
“好个王庆!好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还有那个不知廉耻的骚蹄子!”
段三娘咬牙切齿,猛地站起身,“真当老娘是泥塑木雕不成?!来人!随我去绮云阁!”
她点齐了十几个平日里使唤顺手的健壮仆妇,这些人个个膀大腰圆,颇有几分气力。
段三娘自己则提了一根门闩,气势汹汹,如同出征的将军,直扑绮云阁而去。
到了绮云阁院门,她也不等通报,飞起一脚,“哐当”一声便将那院门踹开,指着正在院中的孙二娘,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污言秽语的痛骂。
“哪里来的下作娼妇、偷汉子的贱蹄子!也敢在这王宫里卖弄风骚,狐媚惑主!真当老娘是睁眼瞎,是那泥捏的面人儿不成?!还不给老娘滚过来磕头认罪!”
孙二娘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来人是段三娘,心中那点因初来乍到而产生的些许不安,瞬间被对方的辱骂激成了冲天怒火!
她孙二娘也是历经磨难,从底层挣扎出来的,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非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反唇相讥。
“我当是谁在此喧哗,原来是段家妹妹。妹妹火气何必如此之大?姐姐我本就是大王名正言顺的原配,论起先来后到,妹妹还需唤我一声姐姐才是。”
“如今姐姐念在妹妹操持不易,将这后宫之主的位置让予你坐,妹妹不知感激,反而在此喊打喊杀,如此善妒,是不将大王放在眼里,还是想学那武媚专权吗?”
她这话夹枪带棒,既点明了自己“原配”的身份,又暗指段三娘善妒不贤,更是抬出了西门庆和武媚来压人。
“你……你放屁!看打!”段三娘被她这番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怒火彻底冲昏了头脑、
她也顾不得什么王宫体统、妃嫔仪态,猛地抡起手中那根沉甸甸的门闩,兜头盖脸便向孙二娘砸去!她本就有些武艺根基,这一砸含怒而发,势大力沉。
孙二娘曾得孙元知暗中传授些粗浅功夫,加之天生力气不小,手脚也远比寻常女子利落。见门闩袭来,她并不硬接,纤腰一拧,敏捷地侧身闪避开来,同时顺手抄起旁边一个用来摆放盆景的、颇为沉实的梨花木花盆架,奋力格挡!
“乒——乓——!”
“哗啦——!”
门闩与花盆架狠狠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撞击声,木屑纷飞。紧接着,那花盆架上的瓷盆承受不住巨力,碎裂开来,泥土和花株撒了一地。
“好你个贱人,还敢还手!”段三娘见状更怒,挥舞门闩,如同疯虎般再次扑上。
孙二娘也豁出去了,扔掉损坏的花盆架,赤手空拳与之周旋。
她身形更为灵巧,时而闪避,时而欺近,施展些小巧擒拿手法,专攻段三娘的手腕、关节等薄弱处,偶尔也扯头发、抓脸,尽显市井泼辣本色。
两个女人,就在这绮云阁精致的花园里,上演了一场全武行!一个势大力沉,门闩挥舞得虎虎生风;一个灵巧泼辣,出手刁钻狠厉。
打得是花盆碎裂,枝叶横飞,桌椅倾覆,一片狼藉!
那些跟来的仆妇想上前帮手,却被孙二娘瞅准空隙,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当做暗器,劈头盖脸地掷过去,打得她们抱头鼠窜,尖叫连连,一时竟无人能近身。
好一派鸡飞狗跳、钗横鬓乱、热闹非凡的景象!
直惊得闻讯赶来的宫内侍卫面面相觑,围在院门口,却无人敢轻易上前阻拦这“大王家事”。
谁不知道段妃娘娘的泼辣和大王对她背景的些许忌惮?而这新来的丽妃,似乎也颇得大王青眼……这浑水,蹚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