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得马先生一人,胜过得精兵十万!”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城门口所有人的心中,都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些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百姓,此刻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们看着那个衣衫褴褛、满脸泪痕的木匠,又看了看那位亲手将他扶起的年轻府君,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个木匠,比得上十万精兵?
这是何等荒谬,却又何等震撼的评价!
而那些玄甲军的士兵,特别是之前拦着马钧的那个什长,更是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在嗡嗡作响。他看着被主公如此郑重对待的马钧,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自己有眼不识泰山,险些将一尊真神给挡在了门外。
马钧本人,更是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胜过十万精兵”这句话,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怀才不遇,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奔涌而出。
知己!
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李玄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马钧的肩膀,然后转头对王武吩咐道:“备车,送马先生入府。另外,传我的命令,让城中最好的医者和庖厨,立刻到府中候命。”
说完,他便转身,先行一步,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
他留给众人的,是一个从容而坚定的背影,也留下了一个让全城都为之议论纷纷的、巨大的悬念。
……
郡守府,书房。
马钧已经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细麻布长衫。虽然面容依旧清瘦,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他有些局促地坐在李玄的对面,面前的矮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和一碗温补的肉羹,可他却一口都没动。
从一个在城门口被当成疯子驱赶的落魄木匠,到此刻成为郡守府的座上宾,这一切的变化太快,快到让他感觉像是在做梦。
李玄也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马钧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从席位上站起,对着李玄,深深地一躬到底。
“主公知遇之恩,德衡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李玄放下茶杯,抬手虚扶了一下:“先生不必如此。我问你,你那些构想,那些图纸,若要将它们变成现实,你需要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马钧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是一种痴迷于自己领域的人,在谈及自己热爱之物时,才会有的光芒。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地说道:“回主公,草民……草民需要一间工坊,不需要太大,能遮风挡雨就行。再有三五个听话的木工学徒做帮手,还有……还有一些上好的木料和生铁……”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对面的李玄,脸上正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那笑容,不像是满意,倒像是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先生。”李玄开口了,他摇了摇头,“你的眼界,太小了。”
马钧一愣。
李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指着窗外,那片被圈起来、正在进行初步规划的空地。
“我要给你的,不是一间小小的工坊。”
李玄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会将城西那片地,全部划给你。我再给你五百名工匠,就是我从袁军中俘虏来的那些,铁匠、木匠、皮匠、石匠,你随便挑,随便用。”
“钱,我给你一万金!不够,随时来找我拿!”
“材料,你看上什么,郡内府库有的,直接去取;府库没有的,列出单子,我派人去全天下给你买!”
“人事,工坊之内,你说了算!除了我,谁也不能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李玄一口气说完,整个书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马钧呆呆地站在那里,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一动不动。
五百名工匠?
一万金?
全天下采买?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这辈子,连一百个铜板都没 ???????见过。
李玄看着他那副呆滞的模样,笑了。
他走到马钧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
“忘了那些条条框框,忘了什么可行不可行。我要你,把你脑子里所有疯狂的、别人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东西,全都给我造出来!”
“我要你,为我建立一座,天下第一的工坊!”
“轰!”
马钧的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看着李玄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信任与期待。
他明白了。
眼前这位主公,不是要他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工匠。
他是要他,去做一个开创时代的……神!
“主公!”
马钧再也抑制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这一次,他没有哭,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的火焰。
他对着李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德衡,领命!”
“从今往后,德衡此生,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主公,造出那……惊神泣鬼之物!”
……
李玄的承诺,兑现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仅仅三天。
城西那片原本荒芜的土地上,便竖起了高高的围墙。数千名士兵和民夫被调集于此,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日夜不息。一座规模宏大、布局奇特的建筑群,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城中的百姓都好奇地观望着,他们不知道府君大人要造什么,只知道那地方,现在成了全城最重要的地方,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玄甲军围得水泄不通。
又过了半个月。
长史陈群的府邸,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马钧抱着一个造型古怪的木犁,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陈长史,成了!成了!”
陈群看着那个比寻常曲辕犁短了一截,却多出好几个奇怪部件的木犁,眉头微皱。
然而,当他按照马钧的指点,亲自去府后的田地里试用时,他彻底惊呆了。
这新犁,只需一头牛便可轻松拉动,翻开的泥土更深、更松软,而且转弯极为轻便,耕作的效率,比旧犁高出了至少三成!
陈群抚摸着那光滑的犁壁,看着身后那一道道整齐的田垄,许久,才吐出四个字:“神物,当真是神物!”
又是十天过去。
甄家掌管的城中最大的织造工坊里,忽然响起了一片惊呼。
工坊的管事,连滚带爬地跑到甄宓的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小姐!那……那个新送来的织布机,太……太快了!”
甄宓亲自前往查看,只见一台经过改良的织布机,在一名熟练织工的操作下,梭子飞舞,快得几乎只剩下一片残影。原本一天只能织出两匹布的工人,用上这新机器,一天至少能织出五匹!
整个工坊的女工们,都围着那台新机器,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而此刻,在城西那座已经初具规模,并被李玄正式命名为“天工坊”的神秘院落深处。
一场秘密的测试,正在进行。
王武站在百步之外,看着前方那台由无数巨大木料和绞盘构成的、如同远古巨兽般的庞然大物,脸上满是凝重。
“准备!”
随着马钧一声令下,几十名赤着上身的壮汉,合力转动巨大的绞盘,将一根粗壮的杠杆缓缓压下。
一块足有百斤重的巨石,被安放在了投臂的皮兜之中。
“放!”
马钧猛地挥下手中的令旗。
只听“嘎吱”一声巨响,固定的卡榫被敲开,另一端沉重的配重箱轰然落下。
“呼——”
那块百斤巨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抛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狠狠地砸向了远处的靶墙。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
那面由夯土和砖石垒砌的、厚达三尺的靶墙,竟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土石四溅,烟尘弥漫。
王武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还在冒着烟尘的缺口,只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一击的威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若是将这东西架在城墙上,或是用在攻城战中……
他不敢再想下去。
王武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郡守府。
当李玄听完王武那带着颤音的汇报,又亲自看过马钧呈上来的那份名为“霹雳车”的图纸后,他只是平静地将图纸收好。
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激动,只是对马钧说了一句话。
“德衡,继续。我要一百台。”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天工坊。
冰冷的钢铁巨兽,正在诞生。战争的阴影,从未远去。
李玄走在返回后宅的路上,脑海里还在回想着那副结构复杂的图纸,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等大杀器,利益最大化。
可当他踏入后院月亮门的那一刻,一股与天工坊那肃杀之气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清雅的琴声,从水榭的方向传来,如高山流水,洗涤人心。
有淡淡的药香,混杂着饭菜的香气,从厨房的方向飘来,温暖而安逸。
李玄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
他抬起头,看到院中的那棵桂花树下,几道绝美的身影,正在那里说笑着什么。
貂蝉的舞裙,蔡琰的素手,甄宓的浅笑……
李玄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悄然松弛了下来。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笑容。
这,才是他征战天下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