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翩翩的手指突然动了。
她一直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呼吸很浅。刚才娜娜说南宫寒开始清除觉醒者时,她的罗盘就在怀里轻轻震了一下,我没注意。现在那震动又来了,比之前更急。
我睁开眼,看向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深水里被拽出来一样,胸口剧烈起伏。她一手撑地,慢慢坐直,另一只手直接探进衣襟,掏出那半幅泛黄的龙脉图。
她的指尖发抖,却稳稳指向图上一处山脊位置。
“那里不是死穴。”她说,声音沙哑,“是活的。整条龙脉在跳,像心跳。”
我没有动。
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脚下这处密室建在地脉交汇点,我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搏动,从前没在意。现在经她一提,那节奏清晰起来——三长两短,接着一顿,再起。
这是龙脉的呼吸。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图,手指顺着一条暗线滑过去。那线原本断了,此刻在她指腹下竟微微发亮,像是被什么唤醒。
“我梦见先祖。”她说,“他们站在昆仑雪巅,穿着和我一样的绿裙,手里都拿着罗盘。最老的那个指着我说,你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我,眼神不再涣散。
“我不是来帮你的。”她说,“我是来守这里的。从血脉里就开始的事,躲不掉。”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
她没笑,也没低头回避。她只是坐着,背挺得很直,哪怕脸色还是白的,哪怕她刚从一场耗尽精血的昏迷中醒来。
我终于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
“试炼。”她说,“你让我画归魄图那天,我就进过一次龙脉幻境。当时只以为是反噬太重产生的梦。但现在回想,那不是梦。那是龙脉在认我。”
她把图摊在地上,双手按住四角。
“南宫寒要毁它。”她说,“他已经在挖根了。东北方那处活枢,地下有九道锁脉阵,他已经破了三道。如果让他继续,龙气外泄,百里内所有修行者的命格都会崩。”
我问:“你能确认?”
她点头:“我能感应到断裂的位置。每断一道,我心口就像被人剜了一刀。刚才那一震,是第四道锁阵松动了。”
她抬眼看我:“我们得守住它。”
我没有立刻回答。
魂体维持不易,每一次感知外界都在消耗残存的力量。刚才娜娜破蛊,我已经用掉太多。现在又要面对龙脉层面的对抗,难度远超对付一个被控的人。
但她不需要我马上答应。
她只是做了决定。
她慢慢站起来,脚步有点晃,扶了下墙。站稳后,她走到密室中央,跪坐在地,把罗盘放在身前。她十指结印,掌心向下压在地面。
罗盘的指针开始转。
不是乱转,而是一圈一圈,缓慢而坚定地逆着常规方向走。随着转动,地面出现极细的裂纹,呈蛛网状向外延伸。裂纹里透出淡青色的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回应她。
我察觉到脚下龙气的流动变了。
原本平缓的脉动变得急促,像被什么牵引着集中到了这个点。风翩翩的额头渗出汗珠,嘴唇发紫,但她没有停下。
她在用自己的血引龙气。
我知道这种法子。以身为媒,以命为契,强行打通人与地脉的连接。成功了能借力布阵,失败了就是当场暴毙。
我起身走到她对面,盘腿坐下。
“别一个人扛。”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我把手搭在木戒上,闭眼运转“借脉一息”。这一次我不再局限于感知五女心绪,而是将意识沉入脚下的大地深处。
百里龙脉如河,千支万岔,错综复杂。但我很快找到了那几处异常——东北方确实有断裂感,像是血管被剪断三截,血流正从缺口喷涌而出。
更糟的是,每一处断裂周围都有人为布置的符痕,阴冷刺骨。那是专门用来割脉的“断龙钉”,每钉入一寸,就废一分龙力。
南宫寒不是只想控制人。
他是想把整条龙脉炼成自己的武器。
我收回感知,睁眼时正好对上风翩翩的目光。
“你看到了?”她问。
我点头:“不止是守的问题。他已经在改造龙脉结构。如果我们不动手,三个月内,这条脉就会变成他的杀阵。”
她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撕开袖口。手臂内侧有一道旧伤疤,形状像一朵未开的花。她咬破手指,在那疤痕上画了一个符号。
地面震动了一下。
罗盘指针停住,指向北方偏东十五度。
“这是我家族最后的印记。”她说,“只要龙脉还有一口气,这个标记就能激活三代以内守护者的血脉共鸣。我能找到其他人。”
我看着她。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给我递地图、低声说话的姑娘了。她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
“你会死。”我说。
“会。”她答得很快,“但如果你不让我做,我会更早死。因为我的心会烂掉。”
我没有再说阻止的话。
我抬起手,将木戒贴在唇边轻吹一口气。戒面微光一闪,一道极细的金线从我指尖射出,落在她画的符号中央。
那是我的魂印。
不是情欲的烙记,也不是利用的痕迹。这是我主动给予的信任,是把命交出去的凭证。
金线融入符号的瞬间,她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罗盘重新开始转动,这次速度更快,光芒更盛。
地面裂纹加深,青光如水流般汇聚到我们两人之间,形成一个模糊的阵纹轮廓。
成了。
第一道护脉阵基已经启动。
她喘了口气,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
“接下来七天。”她说,“我需要至少三个同族血脉站位,配合你残魂的气息,完成主阵封印。如果南宫寒在这期间强攻断脉点,我们必须有人守在那里。”
我看着她。
她看着我。
谁都没提危险,也没说代价。
我们都知道这一战避不开。
外面传来远处的震动,比之前更沉。像是山体在缓慢塌陷,又像是某种巨物在地下爬行。
风翩翩的手按在罗盘上,指节泛白。
“他动手了。”她说,“第五道锁阵,正在被撬。”
我站起身,魂体微晃。
“你还能撑多久?”
她抬头看我,眼神很静。
“够久。”她说,“只要你还在。”
我点头。
然后我蹲下身,把手放在阵纹边缘。金瞳映着青光,木戒发出低鸣。我把最后一段残魂之力压进地面,让阵纹多撑一刻。
她闭上眼,开始念一段古老口诀。
每一个音节落下,地面的光就亮一分。
外面的震动越来越近。
她忽然睁开眼,盯着罗盘指针猛然偏转的方向。
“来不及了。”她说,“他派了人往活枢去,速度快得不像人。”
我问:“有多快?”
“半炷香。”她说,“最多。”
我盯着她。
她也回望我,一句话没说。
但我们同时明白了一件事——
必须有人现在就走。
可我走不了。残魂离体太久会散。
她也不能走。她是阵眼核心,一动,整个护脉基阵就会崩。
我们被困在这里。
而那边,第五道锁脉阵正一点点打开。
风翩翩忽然抬手,从发间取下一根玉簪。她用力一折,簪子断成两截。她把其中一半递给我。
“拿着。”她说,“如果我回不来,用它点我眉心。我在里面留了最后一道意念。”
我没接。
她硬塞进我手里。
玉簪冰凉。
她站起身,摇晃了一下,扶住墙才站稳。
“我去。”她说。
“你去了就回不来。”我说。
“那就回不来。”她说,“但总得有人去。”
她走向门口,脚步不稳,却没回头。
就在她手碰到门框的瞬间,地面猛地一震。
罗盘炸了。
碎片飞溅,其中一片划过她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她停下。
回头看我。
我仍坐在地上,手握断簪,盯着那道缓缓流血的伤口。
她抬手抹了把脸,血涂在指尖。
然后她笑了。
不是以前那种温柔的笑。
是带着决绝的笑。
她转身推门。
门开时,外面的风卷着沙石冲进来,打在墙上啪啪作响。
她走出去。
门在我眼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