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袭来，薄雾慢慢散去，城西客栈后院已传来长剑破空的清响。
陆萧一身劲装，身形在宽敞院中腾挪起落，剑锋行云流水，动作利落流畅，招式简洁凌厉。
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直到暖阳完全升起，阳光洒满青石地面，他才收剑入鞘，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接着去后院洗漱。
待沐浴更衣后，陆萧刚换上白色长袍，门外便传来属下谨慎的叩门声。
“将军，有位姓凤的姑娘求见。”
陆萧擦着湿发的手顿了顿：“请她进来便是。”
“是。”
陆萧略感意外，再想这位凤姑娘是谁？
当凤九狸踏入房间时，陆萧正背对着门口整理衣袖。
转身的瞬间，他微微一怔。
眼前的女子约二十出头的芳龄，一身淡蓝浣纱长裙衬得身形修长挺拔，墨发简单束成牡丹髻，仅插一支白玉步摇。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如秋潭，却又深不见底，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四分英气六分灵动。
四目相对的刹那，陆萧心中莫名一紧。
凤九狸见到陆萧，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兴奋，但她很快克制住，微微俯身行礼：“陆将军。”
声音清脆如山间百灵，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陆萧点头还礼，示意她上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下。
手下人奉上茶后退下，屋内只剩二人。
陆萧仔细打量着凤九狸，越看越觉得熟悉，终于忍不住问道：“凤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凤九狸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叶，微笑道：“或许吧，世间相似之人众多，将军觉得眼熟也不奇怪。”
这回答模棱两可，陆萧却不甘心。
那眉眼，那神态，甚至端起茶盏时小指微微翘起的习惯，都与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叠。
他心中一动，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凤姑娘找本将何事？”陆萧收敛心神，语气恢复公事公办的冷静。
即便真的见过，想来也并不相熟。
说话间，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凤九狸的脸庞。
凤九狸放下茶盏，正色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想与将军谈一桩合作。”
“合作？”
“正是，小女经营药材生意，需从东岳运珍贵药材至苏州，沿途山高水远，盗匪出没，想请将军保驾护航。”
陆萧闻言皱眉：“凤姑娘怕是找错人了，本将是军中将士，不是镖师，对生意往来并无兴趣。”
“利润五五分成。”凤九狸直接给出条件，“药材价值不菲，顺利运抵后收益可观，将军虽不重利，但麾下将士总有需要银两之处。”
陆萧摇头，语气坚决：“好男儿志在四方，保家卫国才是本分。”
“何况本将不日就要回京复命，无法在此耽搁。凤姑娘虽令我想起一位故人，但公事必须公办。”
房间里静了片刻。
忽然，凤九狸转身看向身后的花娘，枫叶，说道:“你们先去屋外等候，不许任何人进来。”
花娘和枫叶对视一眼，拱手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两人，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屋外，花娘和枫叶都懂凤九狸用意，不到万不得已，主子不会用险棋。
…
两个时辰后。
凤九狸从屋内走出来，面上却带着难得的温柔。
陆萧跟在她身后半步，眼眶红肿，鼻尖微红，显然刚刚哭过一场。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掩饰那抹狼狈，却更显得脆弱不堪。
“就送到这里吧。”凤九狸转身，声音比往日柔和许多，“药材运输一事，就全托付给你了。”
陆萧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他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
“有事记得找我，我将义不容辞。”
凤九狸心中微动，却只是轻轻颔首：“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你保重，我改日再来。”
她转身离去，步伐轻盈又坚定。
身后，陆萧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离开后，凤九狸坐上马车离开，彼时天色渐暗。
街边各户人家纷纷亮起灯火，晚风裹挟着炊烟和市井的气息拂面而来。
凤九狸放缓脚步，思绪还停留在刚才与陆萧的交谈中。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道声音。
“凤姑娘，留步。”
来人一袭黑衣，面色平静如水，正是顾长卿身边的青衣。
凤九狸撩开车帘，眉头微蹙：“何事？”
“主子有请，望凤姑娘走一趟。”青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凤九狸本想拒绝，她今日心思纷乱，实在不想再应付心思深沉的狗男人。
可转念一想，有些事终究需要面对。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带路。”
…
客栈屋中，檀香气息比往日更浓几分。
凤九狸踏入门槛时，顾长卿早已坐在桌边，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
夕阳最后的光辉透过窗户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边。
“你找了陆萧。”男人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可凤九狸听出了那平静之下潜藏的一股熟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醋意。
这是生气了？
关于男人知道这些，她并不意外。
凡是顾长卿想知道的事，很少有能瞒过他的。
凤九狸坦然点头：“是，陆萧是本姑娘的旧友。”
“旧友。”顾长卿缓缓转身，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凤姑娘对他，倒是格外信任。”
顾长卿今日穿着深色系列的长袍，腰间系着绿色圆形玉佩，整个人显得矜贵而疏离。
“他值得本姑娘信任。”凤九狸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顾长卿起身，走近几步，两人之间距离靠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紫檀香气息，混合着墨香，是她曾经最为熟悉、如今却刻意疏远的味道。
“我很欣赏凤姑娘为人。”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顾某可以不要任何利润，与凤姑娘合作。”
凤九狸微微一怔，这条件确实诱人，若能得他相助，她的计划将顺利许多。
何况，他不要任何利润。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在两人之间闪烁着光影。
顾长卿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满是期待。
凤九狸知道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应下。
可她有自己的考量。
她和顾长卿的关系特殊，那些过往的纠缠、以及最后不得不划清的界限。
思考后，凤九狸笑道:“不需要。”
她拒绝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回旋余地。
瞬间，顾长卿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
他薄唇微抿，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