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的光只剩一丝游线，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我咬着牙，右臂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那点金光撑不了多久了，情丝已经开始重新蠕动，从裂缝里钻出来，缠上我的脚踝。
不能再等。
我抬起左手，用拇指狠狠划过掌心，把混着神魔血的液体抹在眉心。脑子里嗡的一声，四象斗罡的印记猛地一震，像是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青龙、朱雀、玄武的虚影在四周晃了一下，还没成形就散了。
差一点。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把全部残存的灵力压进经脉。这一次，目标明确——白虎绞杀。
双手结印，指尖发麻，体内的气流逆冲而上，直奔膻中穴。我能感觉到白虎的气息在体内翻腾，那股肃杀之气刚要破体而出，却在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虚影浮现，银白色的虎身踏着残光跃出，利爪前伸，獠牙毕露。可它只存在了不到半息，身体就开始龟裂，如同干涸的河床，一道道裂痕蔓延全身。紧接着，轰然崩解，化作无数光点，飘散在空中。
右臂的鳞片大片剥落，露出皮下血肉，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跳动的筋络。我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硬是靠着插在地上的斩情剑撑住身子。
“不行……”我喘着粗气，“还不够。”
杜凌菲趴在我旁边，脸色惨白。她听见动静，艰难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望向那消散的白虎光影。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挪动身体，用冰晶封住手腕上的情丝，一点一点往前爬。她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开伤口。但她没有停下。
我看着她，想开口，嗓子却像堵住了。
她终于爬到了我身边，伸手拔出石缝里的斩情
剑。剑身冰冷，裂痕更深了，几乎要断。
她低头看着剑鞘，手指轻轻抚过那道最长的裂口。
“你还记得这剑的名字吗？”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梦话。
我没答。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她笑了笑，眼里没什么光。“斩情……不是为了斩别人的情，是为了斩自己的执。”
话音落下，她猛然抬手，将剑鞘对准自己心口，用力刺了进去。
我没有反应过来。
鲜血顺着剑鞘裂痕渗入，瞬间染红了整段木质。她整个人抖了一下，嘴唇泛青，但手没松。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剑中爆发。青龙虚影盘旋升空，朱雀展翼鸣叫，玄武沉稳如山，三象齐现，灵气震荡，连祭坛地面都在颤。
可白虎依旧空缺。
“不够……还差一点……”我喃喃道，伸手想去碰那剑鞘。
杜凌菲却抬起另一只手，按住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小得可怜，但我没挣。
“再试一次。”她说，“这次，别一个人扛。”
我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把右手贴上剑鞘，让神魔血顺着掌纹流入裂痕。两股力量交汇，四象虚影再次凝聚，比刚才更清晰，更稳固。青龙绕柱，朱雀焚空，玄武镇地，三象之力汇成漩涡，直指中央——白虎该出现的位置。
可就在成型的瞬间，一道红光从祭坛边缘射来。
宋君婉睁开了眼。
她的眼瞳不再是暗火，也不是人类的黑色，而是纯粹的血红。她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剧烈颤抖。那层透明化的皮肤下，血管根根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她体内钻。
四象的光芒正被她吸收。
不，是魔胎在吞噬。
她喉咙里发出低吼，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可她的嘴角，竟缓缓扬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不要！”我大喊，想冲过去。
杜凌菲死死拽住我的衣角。“不能去！你一动，四象就散！”
我咬牙，只能眼睁睁看着。
宋君婉的身体越来越淡，像快融进空气里。她的手臂已经近乎透明，能看见骨骼和跳动的脉络。可魔胎却越来越亮，腹中那团东西仿佛吃饱了般安静下来。
她突然抬头，目光穿透光芒，直直看向我。
那一瞬，她眼中的血红退去，恢复了一丝清明。
“杀了我。”她嘶哑地说，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我没动。
她又重复了一遍，更用力：“快杀了我！不然……它就醒了！”
我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杜凌菲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她撑不住了……魔胎在借四象之力觉醒……再这样下去，整个祭坛都会被它吞掉。”
我盯着宋君婉，看着她脸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看着她透明的手指抠进地面，留下带血的痕迹。
我知道她在求什么。
可我下不了手。
“那就……换个方式。”我咬牙，猛地抽出斩情剑，转身冲向祭坛中心的裂缝。
杜凌菲惊呼：“你要干什么？！”
我没回头，把剑尖插入裂缝，左手拍在剑脊上，神魔血顺着剑身流入地底。我要把四象之力引向地下，不让它继续被魔胎吸收。
可就在这时，宋君婉发出一声尖叫。
她整个人弓起，腹部猛地鼓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撞。她的眼睛又变成血红，嘴里开始发出低语，不是人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咒文。
四象虚影剧烈波动。
青龙崩散，朱雀哀鸣，玄武沉入地底，只剩下最后一丝残影还在支撑。
杜凌菲胸口的剑鞘开始震动，她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
“撑不住了……”她低声说，“剑要反噬了……”
我冲回她身边，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她抬头看我，眼神涣散，却还在笑。“至少……我们试过了。”
我咬牙，把她往身后拉了拉，自己挡在前面。
宋君婉的低语越来越急，魔胎的光芒越来越盛。她的身体已经透明到腰部，皮肤像玻璃一样脆。
她突然停止了念诵。
缓缓抬头，看向我。
“小默。”她叫了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像是从前在溪边叫我吃饭那样温柔。
我心头一紧。
她笑了，眼角流下一道血泪。“对不起……这次，我先走了。”
然后，她猛地张开双臂，将全身残余的灵气引爆。
一股血色冲击波横扫全场。
我被掀飞出去，后背撞上断裂的石柱，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杜凌菲也被震倒在地，剑鞘脱手，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宋君婉站在原地，身体完全透明，只剩轮廓还能辨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我，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她没能说出来。
她的身影，像风吹散的烟，一点点淡去。
最后消失前，她朝我伸出了手。
我扑过去，伸手去抓。
指尖擦过她的掌心，什么也没握住。
风停了。
祭坛上，只剩我和杜凌菲。
四象虚影彻底消散。
斩情剑倒在地上，剑身裂成两截。
我跪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杜凌菲靠在石柱边，喘着气，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远处，宋君婉最后站过的地方，一滴血落在地上，缓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