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穿过惨淡的田野,抵达文氏村落。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谷底。村落外围的篱笆墙破碎,房屋破损严重,不见一间完整的屋舍。地上散布着许多干枯的尸体,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姿态,血肉枯竭,干皮包裹着骨头,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直接抽干了血液。
秦云凰道:“难道是禁地里的怪物打破了封印?”
山君突然炸毛:“李娃子,那口枯井中有很重的邪气!”
李逋心中一凛,看向杜长缨。
杜长缨会意,将一颗赤涅雷丸射入枯井之中。沉闷的爆炸从井底传来,碎石飞溅。起初,井内似乎并无异样。
然而,下一秒——
窸窸窣窣……六根触须探出,在空中舞动,捕捉生人的信号。紧接着,井口周围的土石被猛然掀起,一个庞大的身影破土而出!
那是一只形似泥鳅的怪物,上身长约十余米,车轮般粗细,通体覆盖着粘稠的淤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它面对众人,中腹鼓起肉包,迅速向上移动。
秦云凰提醒:“小心,是风锤!”
几乎同时,王猛手中令旗挥出。
冯朝大喝:“木部出列。”
数百名灵武士结成锥形阵,灵台齐现,怒喝道:“千重障!”
无数种子洒落,触地即长,瞬息间化作茂密丛林。堕龙巨口猛张,高度压缩的邪气轰出。风锤撞入密林,被层层叠叠的林木分解消融。
冯朝见堕龙要钻地遁走,双掌拍向大地:“水部出列,万木缚!”
水灵气注入树木,根须破土而出,缠住堕龙身躯。怪物疯狂扭动,身上淤泥不断腐蚀根系。
水灵根的战士加大能量输出,令腐蚀断裂的根系不断重生。
冯朝大喝:“金部出列,破甲锥!”
金部应势而出,将士催动功法,原本柔韧的树根表面泛起金属光泽;根系末端硬化,刺破淤泥,深深扎入堕龙体内。
三百余名灵武士一声怒吼,硬生生将六须堕龙的身躯从地底整个拔出来。
冯朝释放金、木、土灵气:“灵伐具现——摧城弩!”
一尊完全由三种灵气构成的弩车成型。无需任何指令,所有灵武士便将自身灵气注入那尊弩车之中。
弩车得到灵力灌注,凝聚出碗口粗细的弩枪,弩弦拉开,对准六须堕龙。
“诛邪!”
弩枪以超越视觉的速度破空而去,射入六须堕龙口中。一声巨响,六须堕龙上半身炸裂,粘稠的黑色污血和碎肉四处飞溅。在其断裂的躯体中心,一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粗糙不平的结石状物体,悬浮在空中,散发着不祥的能量波动。
李逋放出菌丝,将此物拿过来,近身刹那,体内蛊虫躁动,仿佛这‘结石’中的能量,对它们来说是无比渴望的美味。
王猛道:“邪者,无序也。这难道就是消失已久的邪晶?”
秦云凰道:“不错,正是此物。”她走到六须堕龙尸体前,用刀拨开淤泥,露出暗绿色的皮肤。
李逋见她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这怪物有什么不对?”
秦云凰语气凝重:“根据族中书籍记载,六须堕龙在幼年期肌肤是暗粉色,生长期是暗绿色,成年期是漆黑色。此怪本只是禁地中一种寻常怪物,而且生长期的堕龙,体型怎么可能变得如此巨大?这完全违背常理!”
李逋道:“安啦,管它为什么变大,反正现在也死了。遇水搭桥,遇山开道,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秦云凰白了他一眼:“你,哼!你就没心没肺。”
李逋将邪晶递到她眼前:“要不要试试吸收里面的力量?”
秦云凰果断摇头,神色严肃:“景略说得对,邪晶乃无序之气所化,虽能增强蛊虫,但也会放大蛊虫的欲望和失控的风险。我劝你最好也不要尝试。”
正说着,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和命令语气的声音传来:“小司主,把你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二人回头,只见杨聪在羯胡亲兵的簇拥下,已来到近前。
李逋心中不忿:“叫爹。”
杨聪没听清,眉头一皱:“你嘟囔什么?”
李逋讪讪一笑:“没啥,杨神子想看,给你便是。”
他作势要将邪晶抛给杨聪,却在出手的瞬间做个假动作。杨聪身边的羯人亲信接了个空,他正愣神间,李逋手腕一抖,朝着杨聪面门,用力把邪晶砸过去!
那羯人亲信见状,忙扑过去挡住,邪晶砸在头盔上,发出破碎的脆响,一股浓郁、无序之气冒出,如同有生命般,钻入那羯人亲信的口鼻之中。
那羯人亲信爬起来后先是恼怒,随即脸上涌现出狂喜:“少主!我的蛊虫似乎突破一个小境界!”
杨聪脸色阴沉:“既然得了好处,还不谢谢小司主赏赐。”
羯人亲信转过身,倨傲道:“小司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若再敢对我家少主不敬,休怪我们不客气!”
李逋冷哼一声,带队继续寻找龙池族人。当他们抵达村庄边界,前方是一片幽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山谷。
就在这时,山君竖起耳朵:“你们听!山谷中有声音在呼唤!”
众人停下脚步,秦云凰脸色微变:“那是禁地,你确定?”
山君侧着脑袋,耳廓转动,又听了一阵:“确定!绝对有人在求救,而且听那嗓音,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它抬起前爪,指向山谷中一个大致的方向:“距此大概五六里的地方。”
山君说完,看见林疾也学着它的样子歪着脑袋,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努力分辨着什么。
山君甩甩尾巴:“喂喂喂,你听得到吗?”
林疾摇摇头,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狐疑。
山君昂起头,胡须微颤:“不信俺,有本事跟来!”说罢,它身形一伏,向山谷跑去。
李逋有些担心,提起长短双枪,追上山君。秦云凰、杜长缨见状,也只好跟上。林疾瞥了王猛一眼,偷偷溜出队列,进入龙池禁地。
王猛道:“一群冒失的家伙?冯朝,以五五队形进入山谷。周小莫,你暂管苍头军,分作两列,以蛇形拱卫灵武士两侧。”
二将听令,归义军、苍头缓缓开入禁地山谷。
就在李逋、秦云凰等人紧随山君冲入山谷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和空间错位感。
周遭景物剧变。方才山谷外的天光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暗冷色调,仿佛眼前的世界,与外面隔着层污浊的滤镜。原本正常的树木也变得扭曲,无叶的树冠虬结伸向天空,宛如一只只鬼爪。
地面上,只有冰冷、嶙峋的黑色怪石,各色苔藓,小草、鸟兽俱无。
“灵源暴动!”秦云凰看向天空,声音发紧。
李逋开启武王钱,只见挂在穹顶上,象征着太阳的巨型灵源,边缘呈现出漆黑色,羽毛状的光芒剧烈挥洒,状态极不稳定。
“嗷——!”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山君带着惊恐的尖叫声。
李逋还没看清发生什么,就见一道黄色流光闪电般窜回,跳到他头顶,爪子紧紧扣住头发,浑身瑟瑟发抖。
山君颤颤道:“前面,前面有怪物!”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蠕动声传来,昏暗的光线下,李逋就见一股猩红色的‘巨浪’,贴地压来。所过之处,树木折断、倒塌,消失在‘巨浪’之中。
“青鸟·绝刃斩!”
秦云凰拔剑出鞘,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影劈开猩红巨浪,但下一刻,裂口两边再次愈合!
问蛊道:“李娃子,用那柄伞!这东西畏光!”
李逋取出驿差伞,按下第二个按钮,体内火煞灵气注入伞骨。一道持续不断的白色光柱自伞面射出,打在汹涌而来的猩红巨浪上,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山谷。
李逋发现,凡是被白光照射到的位置,猩红物质正在迅速蜷缩、碳化,恐怖的‘巨浪’向后收缩。
杜长缨趁机上前,长槊刺出,挑回一块猩红的物质,将其牢牢钉在地上。那团物质毛茸茸的、湿漉漉,不断扭动,看上去就像一张活着的地毯。
“这,这是嗜血地衣!”秦云凰辨认出来,语气带着震惊。
“地衣?苔藓?”李逋看着这块不断蠕动的诡异生物。
“可以这么理解。”秦云凰道:“它是六须堕龙的伴生物,以吞噬堕龙粪便为食。以往太阳偶尔出现暴动时,它会从山谷缝隙钻出,为祸农田,但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地衣能形成如此规模的暴动!”
她抬起头,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难道是太岁死了!
在秘境中生活,万物之始,便是头顶的巨型灵源。每次昼夜失常,灵源暴动,族老们都会进入禁地。
秦云凰小时顽皮,曾偷偷偷跟在长老们身后,来到禁林深处。她看到,长老们穿上一种密不透风的、闪着金属光泽的奇怪服装,用特殊的法器,将五彩的光芒冻结,然后喂食给一个不断白色的大肉块。
那‘肉块’就是太岁,它才是禁林之主,龙池族人又唤其为灵源腐母!
那些五彩光芒通过灵源腐母的身体,化作为一枚枚灵玉,一枚枚邪晶。邪晶被埋在禁林深处,灵玉则被投入太阳,不断补充能量,维持秘境运行。太岁是禁林的化身,亦是龙池秘境除灵源外,维系的根本,有它在禁林中的生物才不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