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甬道内,热浪蒸腾,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四壁光滑如镜,倒映着几人略显扭曲的身影。死寂中,只有地脉深处传来的低沉轰鸣,以及……四人细微的呼吸与心跳声。
虬髯大汉与那两名散修呈品字形站定,目光在韩立与幽深的甬道前方来回扫视,惊疑、警惕、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混杂在一起。能打开那等隐秘禁制,抢先进入此地的韩立,在他们眼中愈发神秘莫测。
韩立背对三人,仿佛毫无防备,实则神识早已笼罩全场,将三人最细微的肌肉紧绷与眼神变化尽收心底。他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尤其在虬髯大汉脸上停顿一瞬,开口道:“此地凶险未明,前方吉凶难料。三位是打算在此与韩某分个高下,还是暂且合作,探明前路再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虬髯大汉眉头紧锁,他性子虽直,却不傻。方才韩立瞬杀两名黑煞府修士的手段他看得清楚,那诡异的净化剑芒令他心悸。再者,这遗迹显然不简单,独自探索风险太大。他看了一眼身后两名同样面带犹豫的同伴,沉声道:“阁下手段高明,我胡勇佩服。黑煞府乃我等共敌,方才承蒙援手。在这鬼地方,内斗无益。不如暂且联手,各凭本事探索,若有收获,再论分配。如何?”他这话既是说给韩立听,也是说给身后两名同伴,算是定了调子。
那两名散修,一名是身着灰袍、手持罗盘的瘦高老者,一名是背负双刀、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子,闻言互望一眼,微微点头。他们修为都是真仙中期,见识了韩立的实力和此地的诡异,自然不愿此刻翻脸。
“胡道友快人快语,如此甚好。”韩立微微颔首,并无异议。他需要有人探路,也需要观察这三人的心性与手段。“既如此,便由韩某在前探路,三位道友紧随,彼此照应。切记,此地恐有上古禁制或守护之物,勿要轻易触动任何异常之物。”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沿着灼热的赤红甬道,当先向下行去。步伐沉稳,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前方每一寸岩壁与地面。
胡勇略一犹豫,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握紧双戟,保持数丈距离跟了上去。灰袍老者和冷峻女子也各自提起精神,紧随其后。
甬道曲折向下,坡度渐陡。温度越来越高,即便有护体灵光隔绝,众人也能感到皮肤传来的灼痛感。岩壁的颜色也从赤红逐渐转为暗红,乃至有些地方呈现出熔岩冷却后的漆黑光泽。空气中精纯的火灵气越发浓郁,却也更显暴烈。
前行约莫里许,前方甬道豁然开阔,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竟有一个直径约十丈的岩浆池!暗红色的粘稠岩浆缓缓翻滚,冒出炽热的气泡,将整个洞窟映照得一片通红,热浪逼人。而在岩浆池周围,生长着一些赤红色的、形态扭曲的晶簇,散发出精纯的火系灵力。
“火灵晶!这么多!”灰袍老者眼睛一亮,低声惊呼。火灵晶是炼制火系法宝或修炼火系神通的辅助材料,颇为珍贵。
胡勇和冷峻女子也有些意动,但都还记得韩立的提醒,没有贸然上前。
韩立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些火灵晶上,而是凝重地看向岩浆池中心。那里,岩浆翻滚得最为剧烈,隐隐有一团更加明亮的赤红光芒在池底沉浮。更让他警惕的是,整个洞窟除了岩浆翻滚声,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无数细碎晶体摩擦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心,有东西。”他低声示警,同时悄然将一丝净尘源气运至双目。
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嗤嗤嗤——!”
岩浆池周围那些赤红晶簇,竟如同活过来一般,猛地炸裂开来!无数细小的、通体赤红、形如蝎子或甲虫的晶体生物,如同潮水般从晶簇中涌出,速度快得惊人,直扑距离最近的灰袍老者!
这些晶体生物个体气息不过筑基、金丹层次,但数量成千上万,汇聚在一起形成的赤红潮水,散发着灼热与锋锐的气息,令人头皮发麻!
“不好!”灰袍老者骇然色变,手中罗盘急忙祭起,化作一道青光护住周身,同时身形急退。胡勇和冷峻女子也立刻出手,双戟挥舞出道道罡风,双刀斩出凌厉刀芒,试图阻挡虫潮。
然而,这些火晶虫悍不畏死,且甲壳坚硬异常,普通罡风刀芒劈在上面火星四溅,却难以大量灭杀。虫潮瞬间便冲破了胡勇二人的拦截,将灰袍老者团团围住,护体青光在无数火晶虫的啃噬与自爆下剧烈闪烁,岌岌可危!
“救我!”灰袍老者惊恐大叫。
韩立眼中寒光一闪,并未直接攻击虫潮。他身形一晃,出现在岩浆池边缘,双手急速掐诀,体内那缕源自赤红玉册的煌煌阳和道韵,混合着一丝净尘源气,被他引导而出,化作一道奇特的、带着安抚与镇压意味的赤金波纹,猛地打入翻滚的岩浆池中心,那团沉浮的明亮赤光所在!
“嗡——!”
岩浆池中心那团赤光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整个洞窟的温度仿佛都骤然提升!而那些疯狂攻击的火晶虫,动作齐齐一滞,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指令,攻击势头骤缓,不少甚至调转方向,朝着岩浆池汇聚。
“源头在池底!”胡勇反应极快,见状怒吼一声,竟不顾残余火晶虫的威胁,双戟合一,化作一道巨大的土黄色戟影,携着开山裂石之威,狠狠朝着岩浆池中心那团赤光掷去!他要趁其被韩立干扰,一举击溃核心!
“蠢货!”韩立眉头一皱。那赤光给他的感觉极其危险,绝非蛮力可破!
果然,面对呼啸而来的巨戟,岩浆池中心赤光骤然膨胀,一道凝练到极致、呈暗金色的火线激射而出,精准地击在戟尖之上!
“嗤啦!”
没有巨响,那威力不俗的土黄巨戟,竟如同蜡烛般,被暗金色火线从尖端开始,瞬间熔穿、气化!去势不减的火线,直奔胡勇面门!
胡勇吓得魂飞魄散,他全力一击被如此轻易化解,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立动了。他并未去挡那暗金火线,而是身形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胡勇侧前方,右手伸出,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乳白色的净尘源气与一丝玉册道韵再度涌现,不过此次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个微小的、旋转着的乳白漩涡,迎向那暗金火线!
“净!”
他低喝一声。蕴含着净化与至高火系道韵的乳白漩涡,与那狂暴的暗金火线悍然碰撞!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那暗金火线如同烈阳下的残雪,在接触到乳白漩涡的瞬间,其狂暴的毁灭特性竟被快速“净化”、“抚平”,化为一股相对温和的精纯火灵之力,被漩涡缓缓吸收!虽然漩涡自身也剧烈震颤,明灭不定,韩立脸色也微微一白,但终究是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岩浆池中心那团赤光似乎也吃了一惊,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愤怒的嘶鸣,整个岩浆池轰然炸开!一只体型庞大、通体由暗红色晶石构成、形如巨蜥、背生数排尖锐晶刺、头颅中央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不断跳动暗金火焰的核心的怪物,从岩浆中人立而起!恐怖的高温与威压瞬间席卷整个洞窟,赫然达到了真仙巅峰层次,且其火焰品质极高,隐隐触及一丝法则!
“是‘熔火晶蜥’!快退!”那灰袍老者刚刚脱离虫潮,见此怪物,惊恐大叫。
胡勇死里逃生,又惊又愧,也知道自己冒失了,连忙与冷峻女子后退,与韩立并排而立,面色凝重地看着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晶蜥。火晶虫群则如同朝圣般,环绕在晶蜥周围。
熔火晶蜥一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眸子,死死盯住了韩立,尤其是他掌心尚未完全散去的乳白漩涡,流露出明显的忌惮与……一丝疑惑?似乎韩立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它感到不安又熟悉。
韩立缓缓收回手,体内法力平复。方才接下那一击,消耗不小,但同时也让他对净尘源气与火系力量的应对有了更深的体会。他目光与晶蜥对视,并未退缩,反而上前一步,将怀中那枚一直灼热的“炎”字令牌,以神识微微激发,让其散发出一丝微弱却纯正的、属于炎阳域的上古火系法则气息。
“咕……”
熔火晶蜥头颅中央那枚暗金火焰核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其眼中的敌意与狂暴,竟如潮水般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与……隐约的敬畏?它那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发出低沉的、仿佛呜咽般的声响,环绕的火晶虫潮也安静下来。
胡勇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韩立心中了然。这熔火晶蜥乃至那些火晶虫,多半是上古时期守护此地的生灵后裔或衍生物,对炎字令牌所代表的“正统”气息有着本能的反应。这或许是一线转机。
他手持令牌,尝试着以神识传递出一丝温和、并无敌意的意念,同时指了指岩浆池后方,那洞窟深处隐约可见的另一条继续向下的通道。
熔火晶蜥歪了歪巨大的头颅,暗金火焰眸子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片刻后,它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缓缓沉入岩浆池中,只露出头颅和背脊。而那些火晶虫潮,也如同退潮般,迅速钻回周围的晶簇或岩缝中,消失不见。
洞窟内,只剩下翻滚的岩浆与令人窒息的高温,但那股剑拔弩张的杀气,已然消散。
“这……这就完了?”胡勇有些不敢相信。
韩立收起令牌,淡淡道:“它只是暂时退让,并未离开。此路不通,想要继续深入,恐怕需另寻他法,或……满足它的某种需求。”他的目光,落在了岩浆池周围那些赤红晶簇,以及池底隐约可见的、与晶蜥核心同源的暗金色晶石上。
机缘,往往与考验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