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鬼众道,自炎黄时代流传,守护的是人族薪火,对抗的是‘外界’侵蚀。如今,‘外界’已非单纯的怪物,而是这规则层面的覆盖。这是比任何实体威胁都更彻底的毁灭。”
他看向那不断倾泻着疯狂与规则污染的混沌之门,眼神锐利如昔。“我的路,差不多走到头了。傩面的力量,鬼众道的秘法,在这规则更改之下,又能支撑多久?与其看着传承断绝,看着这片土地被彻底格式化,不如……让我,再发挥最后一点作用。”
“可是……”林谈还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想起与老九的初次相遇,在那纸人追魂的绝境中,是他摇动骨铃,燃烧符箓,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想起在槐柳镇、在苗疆、在深海、在昆仑……一次次生死与共,老九始终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最可靠的引路人。如今,却要……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谈。”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秩’的覆盖正在加速。每延迟一刻,信标的感应就越微弱,成功的可能性就越低。而且……‘燃料’的选择,并非任意。”
信的目光再次落在老九身上。“老九……或者说,鬼众道当代天鬼,他的精神,虽然没有神明之位,却是凝聚了数千年来无数‘同道’守护人族、对抗外魔的意志与信念。这种与‘生’之执念紧密相连的神性,是点燃道路、吸引‘明’神信标的最佳‘燃料’。”
老九点了点头,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看来,我还挺有价值。”他看向林谈,眼神灼灼,“林谈,记住你加入鬼众道时说过的话。老曲的债要讨,这个世界的真相,你要亲眼看清,亲手了断!现在,真相就在‘无之那边’,了断的方式,就是去协助‘明’神,阻止这一切!”老九看向信,语气平静,“信先生,告诉我该怎么做。”
信缓缓抬起手,指尖亮起一点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规则之力的光芒。其他几位万寿人,包括酒鬼、离珠、老K和欢兜,也同时移动脚步,以一种玄奥的方位将林谈和老九围在中央。他们身上散发出微弱的气息,并非直接参与,而是在稳定周围那正在被“秩”疯狂修改的规则,强行开辟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操作空间”。
“林谈,释放你的神格,与老九的精神力共鸣。”信指令道,“老九,当你感受到林谈的神格与你完全连接时,点燃它,然后将所有的力量,连同你的意志、你的记忆、你的存在……一切的一切,化作最后的推力!”
林谈浑身颤抖,他看着老九那决绝的眼神,他知道,任何言语都已苍白。他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转身,朝着长安方向飞去。对于牺牲,林谈从来都是不怕的,他不怕死亡,也不怕燃烧自己……但对于身边的那些战友……林谈的眼角滑下点滴晶莹,随着翱翔的北风,消散在空中……
长安城在这片席卷全球的灾难中,竟维持着一种诡异的、脆弱的平静。厚重的城墙与历代布置的风水大阵,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秩”之意志的规则覆盖,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压抑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毁灭的倒计时从未停止。天空不再是熟悉的蔚蓝,而是一种病态的、仿佛蒙上了污秽薄膜的昏黄色,偶尔有无法形容的、扭曲的光影如同垂死的巨兽般在天际蠕动,那是规则被修改时产生的可视涟漪。
鬼众道位于长安城地下深处的秘密据点,此刻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摇曳的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射在刻满了古老符文的石壁上,仿佛一群在末日边缘挣扎的幽魂。
林谈沉默地擦拭着那柄跟随他许久的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略微平复。体内的神格微微发热,与这片土地深处尚未被完全覆盖的龙脉产生着微弱的共鸣,提醒着他肩负的重量。
老九坐在他对面,手里摩挲着一枚色泽黯淡、刻有鬼众道秘传符文的骨铃,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身上的旧布褂似乎更显陈旧,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风霜。
“林谈,”老九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有些事,是该告诉你了。关于鬼众道,关于初代天鬼……关于我们真正的使命。”
林谈抬起头,目光锐利。
“世人皆知,鬼众道自炎黄时代流传,对抗‘外界’,守护人族。”老九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历史厚重感,“但这‘守护’,并非你想象中的斩妖除魔,浴血搏杀。那只是手段,是过程,而非终点。”
他顿了顿,目光聚焦在跳跃的烛火上,仿佛在那微弱的光芒中看到了古老的画卷。“初代天鬼,在更久远的、连文字都未曾完全诞生的年代,便接受了一项来自‘明’神,或者说,来自某个更古老、更宏大意志的托付。鬼众道的终极使命,从来都不是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而是……确保文明的火种,能够在无法抵御的、规则层面的浩劫中,得以延续。”
“文明火种?”林谈皱眉。
“知识,传承,血脉,意志……所有定义‘我们’为何是‘我们’的东西。”老九的声音低沉下去,“战斗,是为了争取时间,是为了筛选出最有希望延续下去的火种。而当战斗失去意义,当屏障彻底破碎,当规则本身不再眷顾我们时……最后的使命,就是点燃自己,为那选定的‘火种’,铺就一条通往可能生路的‘单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