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我那孙儿没能回来,这结果……我早有准备。”
“他为域而战,死在战场上,名字会被记住。”
他说得洒脱,可声音里的哀意却深得压不住。
周青、周馗皆默然。
而周天御白发披散,面容憔悴,和往日里精致、严整、一丝不苟的模样判若两人。
周青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会乱发披肩,也会心神失守。
往日里,周天御是连鬓角的一缕发丝都会打理的极为细致的人。
刘石看着他,走上前:“无事的。你与木儿,都是好孩子。”
“他有他的命数,你有你的道路。你别背着这份愧疚。”
周天御喉头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无法言语。
他沉默片刻,忽然向前一步,缓缓跪了下去。
这一刻,殿内数人都没有预料到。
周青惊呼:“天御——!”
刘石瞬间动身去扶:“孩子,这是为何?快起来。”
周天御双手撑地,额头抵在殿砖之上。
这一刻,他一字说不出口,只能以跪代言。
亲代尔死。
这四个字,本身就重得让人无法承受。
刘石看着他,心中也不由微微一酸。
他蹲下身来,手上用了力,将周天御一点一点扶起。
老者站定,目光落在他脸上,声音放得极低:
“我那木儿……实比你年长几岁。”
“说句实话,他没你这般坚毅,也没你这般天资。”
他停了一下,在压着情绪。
“可他是我最疼爱的孙儿。”
“老夫若说不难过,那是自欺。”
刘石轻轻吐出一口气。
“只是,人一旦踏上修行路,很多事,就不能只按人情去想了。”
他抬眼,看向殿顶那一线垂落的天光。
“有句古话,是这样说的:
——年少只恨道缘浅,如今唯恐道缘深。
——缘浅尚能凭修得,缘深进退岂由人”
“这句话,在我辈修行之人间口耳相传了许多岁月,如今老夫说与你等听。”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刘石停顿了片刻,让几人自己琢磨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年轻时,总觉得大道难入,恨不得多几分机缘,多几分牵连,好往前走。”
“可真走进来了才会发现——”
“这条路,一旦走深,很多东西,就不是你想留就能留的。”
他目光重新落回周天御身上。
“至亲先去,骨肉分离,并非偶然。”
“而是这条路,本就如此。”
“你越走得远,牵扯越深,身边的人,反而越容易被留在原地。”
“不是谁对不起谁。”
“而是到了那个位置,有些结局,已经由不得你选了。”
周青、周长生几人静静听着。
良久,几人同时拱手:
“受前辈所教。”
刘石这才抬手,轻轻拍了拍周天御的肩。
“日后,若你心中仍觉不安。”
“便去我木儿墓前,行三拜礼,多烧些纸钱。”
他看着周天御,目光平静清明:
“你与他——”
“便算两清。”
“此事,也到此为止。”
周天御喉咙微微一动,最终只能郑重点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