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9章：穿越褶皱与“创始之庭”
眼前的“褶皱屏障”，如同一堵由无数破碎镜面、扭曲光线和隐形断层胡乱堆砌而成的、不断蠕动变化的死亡之墙。仅仅是凝视，就让人感到理智在遭受冲击，空间感知能力彻底失效。
林疯狂的探测器发出的扫描光束，一进入那片区域，就像泥牛入海，信号变得极其紊乱、破碎，传回的数据支离破碎，难以构建有效的模型。
“常规探测手段几乎没用。”林疯狂车头屏幕的数据流疯狂刷新，但大部分都是乱码和警告，“这里的空间法则处于高度混沌状态，逻辑自相矛盾。前一刻探测到是通路的地方，下一秒可能就变成绝壁或者陷阱。”
“暗物质核的共鸣呢？能指引具体路径吗？”我问。那块黑色“石头”此刻被林疯狂握在机械臂中，共鸣的指向明确地指向屏障深处那个黑暗漩涡。
“指向很明确，就是那个‘漩涡’。”林疯狂答道，“但它只给了‘终点’，没给‘路线’。就像指南针指着北极，但没告诉你路上有冰山、裂缝和暴风雪。”
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硬闯？恐怕瞬间就会被混乱的空间褶皱撕碎或放逐。等待？这里的空间结构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存在稳定的“安全期”。
“或许……我们不该把它当成‘墙’来突破。”我凝视着那片光怪陆离的扭曲区域，红尘法则在体内缓缓流转，尝试去“感受”那些混乱褶皱背后的“情绪”或“倾向”。
“什么意思？”林疯狂看向我。
“空间是承载‘存在’的框架。这里的空间如此混乱，就像是一个极度痛苦、疯狂挣扎的‘意识’。”我缓缓说道，将神识更加细腻地延伸出去，不是去“看”形状，而是去“听”波动，“如果我们能理解它‘痛苦’的原因，或者找到它混乱中相对稳定的‘节奏’或‘脉动’，或许就能找到与之‘共舞’而不是对抗的方法。”
这个想法很玄，但在虚海这种法则之地，有时候玄学比硬科学更管用。
林疯狂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计算和推演。“……有道理。单纯的空间数据分析在这里失效，或许需要引入更高维度的感知。你的红尘法则直指存在本质，我的机械之心可以尝试建立混沌模型，模拟这些褶皱的‘变化韵律’。我们结合一下试试。”
说做就做。
我再次将心神沉入红尘法则深处，这一次，我主动将感知投向那片混乱的空间褶皱。我不再抵抗那种令人眩晕的错乱感，反而尝试去“包容”它，去体会那无数断裂、扭曲、重叠的空间片段中，所蕴含的“存在状态”。
起初，只有一片疯狂的、无意义的噪音。但当我持续释放出源自“源火遗志”和诸多文明记忆的、对“存在”本身的坚定肯定与温暖守护之意时，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那些混乱的空间褶皱，对我的神识排斥似乎减弱了一丝。仿佛一个狂躁的病人，感受到了一丝平静的抚慰。虽然依旧混乱，但我开始能“听”到一些更细微的“声响”——那是空间结构在巨大压力下呻吟、断裂、又勉强粘合的声音；是不同维度层面互相摩擦、挤压产生的“尖啸”；还有一股更深层的、仿佛来自虚海本源的、冰冷而恒久的“下沉哀歌”。
我将这些“听”到的信息，通过灵魂连接，实时共享给林疯狂。
林疯狂的机械之心则开足马力，将这些充满主观感受和隐喻的信息，转化为可供计算的参数，输入到他刚刚构建的、基于混沌理论和分形几何的空间模型中。
模型起初一片混乱，但随着输入信息的增加，尤其是当我捕捉到那股“下沉哀歌”的特定频率，并发现某些空间褶皱的扭曲方式似乎隐隐与之共振时，模型开始出现了一些模糊的、不断变化的“韵律线”！
“找到了！”林疯狂低呼一声，车头屏幕上的模型凸显出几条如同心电图般起伏波动、且不断延伸变化的淡金色光带，“这些是当前时空片段下，相对‘稳定’或‘可预测’的褶皱变化脉络！虽然它们本身也在不断生灭变化，但如果我们能紧跟这些‘脉络’的节奏，在其稳定的瞬间通过，就有可能像冲浪一样，利用褶皱的变化‘滑行’过去，而不是硬闯！”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冒险且需要极高精确度和反应速度的方案。我们必须完全信任林疯狂的计算和我的感知，在瞬息万变的混乱中，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安全时机”。
“能做到吗？”我问。
“总比干等着强。”林疯狂的车体开始调整姿态，能量护盾调整到最灵活的状态，背后的矢量推进器进入待激发模式，“妹子，你负责持续感知并预警那些突然爆发的‘混乱尖啸’或‘维度断层’，我来计算最佳路径和时机。我们同步进行！”
“好！”我深吸一口气，将红尘法则的感知提升到极限，如同最敏感的触须，轻轻搭在那些混乱的空间褶皱之上。
“第一段路径，三息后，左前方四十五度角，褶皱‘浪峰’下凹的瞬间切入！准备——三、二、一、走！”
林疯狂话音落下，电动车形态的车体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朝着他指示的方向射去！几乎在同一时刻，那里一片原本扭曲凸起的空间褶皱，如同海浪般恰好“凹陷”下去，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相对平顺的“通道”！
我们险之又险地擦着两侧那肉眼可见的、如同锋利玻璃茬子般的空间裂缝边缘，冲入了通道！
刚一进入，两侧的褶皱便再次合拢、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而我们之前停留的位置，已经被一片新生的、更加混乱的断层所覆盖。
“干得漂亮！”我赞了一句，心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立刻捕捉到右后方一股急剧增强的“混乱尖啸”，“右后方，维度挤压！三息后可能引发局部崩塌！”
“收到！提前转向，利用前方那个螺旋褶皱的离心力加速脱离！”林疯狂操控车体一个灵活的急转，堪堪避开了那片开始像漩涡般向内坍缩的区域，反而借助旁边一道旋转空间褶皱的力量，将我们“甩”向更深处。
接下来的路程，如同在刀锋上跳着一支死亡芭蕾。我们时而在即将合拢的褶皱缝隙间惊险穿梭，时而借助褶皱的“弹力”进行跳跃式前进，时而又必须紧急刹车，等待前方一片狂暴的“空间乱流”稍稍平息。
林疯狂的计算力发挥到了极致，车头屏幕的数据流几乎凝成实质。我的感知也绷紧到极点，神识如同在暴风雨中挣扎的蛛网，努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危险的预兆。
彗星向导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死死贴在车体上，连意念都不敢发出，生怕干扰我们。
有好几次，我们都与毁灭擦肩而过。一次是林疯狂的计算出现毫秒级的偏差，我们差点直接撞上一片突然出现的“空间坚壁”，最后时刻我强行催动红尘法则在前方形成一层柔韧的缓冲层，才避免了车毁人亡。另一次是我感知到一股隐形的“逻辑陷阱”波动，能让人产生“前方是坦途”的错觉，及时提醒，林疯狂紧急修正路径，绕开了那片区域。
我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居然真的在这片理论上不可能穿越的“褶皱屏障”中，艰难而稳定地向着核心的黑暗漩涡靠近。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空间不再是三维的，而是出现了多重折叠和嵌套。我们有时仿佛在巨大的管道内部飞行，管壁由流动的色彩和破碎的星辰图像构成；有时又像穿过一片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迷宫，每一个镜面都映照出扭曲变形、甚至不属于这个时间点的我们自己的影像；还有时，周围彻底失去了景象，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不安的黑暗，以及黑暗中传来的、仿佛来自远古的空间结构呻吟声。
暗物质核的共鸣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冰冷的黑色光泽，与周围混乱的空间能量形成奇异的调和。
“快到了！”林疯狂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前面就是那个‘漩涡’！根据暗物质核的共鸣反馈和我的计算，那里不是终结，而是一个高度压缩和扭曲的‘空间奇点’，很可能就是通往内部‘异常空间’的‘门户’！但穿过它需要极强的稳定性和正确的‘钥匙’！”
所谓的钥匙，无疑就是暗物质核本身！
我们冲出了最后一段由不断破碎又重组的光之碎片构成的“长廊”，眼前豁然开朗——如果那能称之为“开朗”的话。
一个直径约数百米的、缓缓旋转的黑暗“漩涡”，静静地悬浮在虚无之中。它没有实体，更像是一个将周围所有光线、景象、甚至空间本身都无情吞噬进去的“洞口”。漩涡的边缘并不平滑，而是布满了更加细密、更加狂暴的空间褶皱和闪电般的维度裂隙，发出低沉的、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嗡鸣。
站在它面前，渺小感与危机感达到了顶峰。仿佛在面对宇宙本身张开的巨口。
“就是这里了。”林疯狂将暗物质核举到前方，紧紧“握”住（机械臂模拟握持动作）。“根据共鸣反馈，需要将‘核’的能量频率调整到与‘门户’的特定空间谐振频率一致，并注入足够的稳定能量，才能短暂地‘撑开’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
“我来提供能量。”我将手掌按在林疯狂的车体上，精纯的、蕴含着红尘法则特质的秩序神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能量系统，为他提供支持。
“好！开始对接！”林疯狂全神贯注，机械之心超负荷运转，开始根据暗物质核的反馈和前方漩涡的能量波动，进行极其精微的频率调谐。
这个过程比穿越褶皱更加消耗心神。林疯狂需要同时处理海量的动态数据，进行实时修正。我的神力输出也必须保持绝对稳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里的时间感更加稀薄）。暗物质核表面的黑色光泽开始有节奏地明灭，与前方黑暗漩涡的旋转速度逐渐同步。
嗡嗡嗡——！！！
漩涡的旋转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边缘那些狂暴的裂隙也变得更加活跃，仿佛被惊扰的蜂群。
“频率接近临界点！准备注入最大能量，稳定通道！”林疯狂低吼。
我将神力输出提升到目前所能控制的极限！
“就是现在！”
林疯狂将调谐到特定频率的暗物质核，朝着漩涡中心，猛地“推”了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啵”声。
暗物质核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黑暗漩涡的中心。
下一刻——
漩涡的旋转骤然停止！
紧接着，以融入点为中心，一道笔直的、稳定的、散发着柔和白金色光芒的“通道”，如同被利剑劈开般，在黑暗的漩涡中显现出来！通道内部光滑平整，与周围狂暴的褶皱和裂隙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范围仅限通道内部，并且通道本身也在微微颤动，似乎并不稳定，随时可能闭合。
“通道打开了！但维持不了多久！快进去！”林疯狂毫不犹豫，车体化作一道流光，载着我，连同彗星向导，一头扎进了那条白金色的通道！
进入通道的瞬间，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混乱与压迫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静谧”和“稳定”感。通道壁仿佛由流动的光构成，看不到外界景象，只能感觉到我们在以极高的速度向前“滑行”。
这过程只持续了短短几息。
前方出现了一个光亮的出口。
我们冲出了通道！
身后的光之通道在我们离开的瞬间便无声湮灭，重新被黑暗的漩涡吞没。
而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无论是见多识广的我还是自诩脑洞大开的林疯狂——都瞬间屏住了呼吸，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这里，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的“庇护所”或“秩序孤岛”。
而是一片……无比宏伟、无比悲壮、也无比残破的——文明墓碑。
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人造天体内部，或者说是这个天体的残骸之中。头顶是无限高远的、由某种黯淡的银色金属构成的弧形“天穹”，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早已熄灭的能量管道和断裂的结构桁架。脚下是同样材质的、冰冷而坚硬的“地面”，向四面八方延伸，直到视野尽头被弥漫的淡淡能量雾霭所遮蔽。
地面上，矗立着无数巨大无比的、形态各异的机械造物残骸。
有的像是一座座山岳般庞大的引擎阵列，喷口扭曲，内部结构暴露，如同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有的则是复杂到令人眼花的计算中枢骨架，数不清的晶格和管道断裂垂落；还有的像是未完工的、高达数千米的金属巨人，保持着某种向前迈步或伸手的姿势，却永远凝固在了时光中；更远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更加奇异的结构，像是冻结的能量漩涡、坍缩的星门框架、甚至还有半截嵌入地面的、类似世界引擎的巨型环状物……
所有这些造物，都散发着同一种冰冷、沉寂、却又带着无法磨灭的“秩序”与“创造”气息的质感。它们的风格与林疯狂的机械之心，与我们见过的世界引擎残骸，一脉相承，但规模、复杂度和完成度，都超出了之前的想象千万倍！
空气中（这里似乎有类似空气的介质），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仿佛无数精密仪器同时低语后残留的“嗡鸣”回响，以及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挥之不去的——悲伤。
那不是生灵的悲伤，而是文明倾尽所有、却最终功亏一篑的悲怆；是宏伟蓝图化为泡影的遗憾；是面对终极虚无时，智慧与勇气留下的最后叹息。
这里没有任何“记忆余烬”的灰败光芒，也没有虚海那种侵蚀一切的“流”感。时间在这里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空间稳定得让人感到不真实。
但那股深沉的、源自存在本身被强行中断的“悲意”，却比虚海中的绝望更加触动心弦。
“这里就是……”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源星文明的……最终造物……或者说，他们试图建造的‘秩序孤岛’、‘逆熵庇护所’的……残骸。”林疯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就是‘创始之庭’。”
创始之庭。
这个名字，与眼前这片冰冷、死寂、却曾经寄托了一个辉煌文明全部野心与希望的废墟，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我们成功了，穿越了几乎不可能穿越的“褶皱深渊”，找到了这隐藏在虚海最混乱区域深处的、失落的神迹。
但成功的喜悦，却被眼前这壮阔而悲凉的景象，冲刷得所剩无几。
我们找到的，并非拯救宇宙的“终极答案”，而是一个文明倾尽全力后，留下的、未完成的……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