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的北京，寒风卷着干燥的尘土扑打在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水晶影业总部顶层会议室里却暖意融融，甚至有些燥热。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室内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暖气开得很足。
刘小丽坐在主位的黑色皮椅上，身上是件剪裁利落的深灰色高领羊绒衫，衬得她气场沉稳。她左手边坐着陈振宇，这位水晶影业的副总裁面前摊开一份厚厚的文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刘总，海口那边，基本敲定了。”陈振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会议室，“蒋雪柔松口了，同意整体出售周易影视。月底我飞过去，签合同。”
刘小丽端起面前的骨瓷茶杯，杯壁上绘着淡雅的青花，她轻轻吹了吹热气，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不容易啊，振宇。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布局，等到《神鬼八阵图》收视滑坡，他们资金链彻底绷断，又赶上她和周平那档子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个时机抓得准。”她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振宇，“周平那边呢？”
“周平手里的股份，我们已经溢价15%拿下了。”陈振宇翻到文件后面几页，手指点在一个数字上，“他心灰意冷，只想套现走人，去国外陪孩子。蒋雪柔现在……孤立无援。”
刘小丽点点头，指尖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周易这块招牌，还有他们手里那几部剧的版权，《穿越时空的爱恋》、《萧十一郎》、《水月洞天》、《李卫当官》……都是能下金蛋的鸡。
汪言一直想在电视剧这块做出点样子来，自己组个嫡系团队，比在外面挑挑拣拣看别人脸色强。这次拿下周易，算是给他铺好路了，顺带还能压压唐人那边蔡艺侬的气焰。”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振宇，这事你办得漂亮。内部摸底，外部施压，双管齐下，逼得蒋雪柔无路可走。居功至伟！”
陈振宇连忙摆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刘总过奖了，都是按汪总和您的意思推进。主要是周易自己走到了这一步，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另外，”
他话锋一转，补充道，“签收购合同的时候，我建议把蒋雪柔也签下来。她对电视剧制作流程熟，手上还有资源和人脉，是个能做事的人。只要把她的位置和权限界定清楚，对我们利大于弊。”
“嗯，这个提议好。”刘小丽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具体怎么安排，等签完合同，你跟她谈。原则就一个：
能做事，守规矩，水晶影业不会亏待她。但要是还想着以前那套山头主义……”她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水晶不是慈善堂，不养闲人，更不养刺头。
“明白，刘总。”陈振宇郑重应下。
“行了，周易的事就这么定。”刘小丽拍板，随即按下内线电话，“婉华，晓曦，来我办公室一趟。”
几分钟后，秦婉华和杨晓曦推门进来。秦婉华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她是水晶影业元老，从央视制片人转型过来，手腕和眼光都极佳。
杨晓曦则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和卡其色长裤，气质温婉中带着干练，作为艺人总监，她对演员的挖掘和培养有独到之处。
“坐。”刘小丽示意两人在会议桌旁坐下，“周易收购基本落定，电视剧部门很快就能搭起来。资源多了，不能都便宜外人。汪总的意思，我们要成立一家独立运营的艺人经纪公司，把核心艺人资源攥在自己手里。”
秦婉华和杨晓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振奋。成立专门的经纪公司，意味着水晶在艺人经纪这块将更加专业化、规模化，也意味着更大的话语权和更清晰的利益分配。这步棋，水晶早就该走了。
“新公司叫什么？”杨晓曦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期待。
“水晶星河。”刘小丽说出汪言定下的名字，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寓意是汇聚星光，也象征我们打造明星、照亮星途的野心。婉华，”
她看向秦婉华，“你经验最丰富，圈内人脉广，处事稳重，新公司总经理的位置，你来坐。晓曦，”她又转向杨晓曦，“你做艺人总监，负责具体艺人的挖掘、签约和日常管理。你们两个搭档，我放心。”
秦婉华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被信任和赋予重任的光芒：“谢谢刘总信任！我一定把星河带好，不辜负公司期望。”她知道这个位置的分量，也明白背后是汪言和刘小丽对她能力的认可。这不仅是权力，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杨晓曦也立刻表态，声音清脆：“刘总放心，我一定配合好秦总，把艺人这块管好、带好！”
“好。”刘小丽满意地点点头，“那现在说说，星河成立，第一批要签谁？目标要明确，眼光要放长远。汪总说过，签人不能只看眼前是不是帅哥美女，要看潜力，看特质，看能不能扛戏。”
杨晓曦早有准备，立刻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名单，推到刘小丽和秦婉华面前。纸上罗列着几个名字，后面还附有简单的资料和评估意见。
“我们内部讨论过，初步圈定了几个重点目标。”杨晓曦语速清晰，条理分明，“首先是电影这块，重点锁定两个人：罗晋和朱亚文。”
她指着名单上的名字：“都是艺菲北电02级的同班同学，跟艺菲合作过《那年，风过洱海》，有合作基础，观众眼缘不错。
形象气质各有特点，罗晋偏硬朗、正气，适合正剧或者硬汉角色；朱亚文可塑性更强，身上带点亦正亦邪的痞气，演复杂角色有优势。
两人演技都在线，在学校就是尖子生，目前都没签大公司，机会很大。签下来，可以往大银幕主力培养。”
刘小丽看着资料上两个年轻小伙子的照片和简介，微微颔首：“嗯，同校同届，知根知底，合作过也有默契。可以接触。”她拿起笔在罗晋和朱亚文的名字旁边打了个勾。
“电视剧这边，”杨晓曦继续道，手指移到下一行，“我们看中了几个新人，潜力很大。唐嫣，中戏04级的，刚出道没多久，在《贞观长歌》里演了个小配角，但挺亮眼。形象甜美清纯，气质干净，很适合偶像剧女主或者古装剧里的闺秀角色。签下来好好打磨，是块好料子。”
“王凯，”她指向下一个名字，“也是中戏的，03级表演本科，比唐嫣高一届。形象好，气质正，身高腿长，就是……还没什么像样的作品出来，需要机会和耐心打磨。但他底子好，眼神里有戏，我们评估过，值得长期投资。”
秦婉华插话道，语气带着深思熟虑：“刘总，汪总之前特意提过，签人眼光要放长远，不能只看眼前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
像黄渤、郭涛这种，有特点、能扛戏、观众缘好的演员，哪怕不是标准帅哥，只要戏好，能撑起角色，也要重点考虑。星河成立，也要有包容性，百花齐放。”
“这话在理。”刘小丽赞同，手指轻轻敲着名单，“演员嘛，归根结底看演技和观众缘。星河不是只签花瓶的地方。黄渤和郭涛现在势头正好，《无名之辈》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后续合作可以深入谈。”
“另外，”杨晓曦翻到名单下一页，“周易那边有几个现成的演员，底子不错，有观众基础。像于波、杨俊毅、张晋，都是打星出身，身手好，拍过《水月洞天》、《灵镜传奇》，有一定知名度。把他们签过来，正好充实我们电视剧部门，尤其是古装武侠、动作戏这块的班底，无缝衔接。”
刘小丽仔细看着名单，手指在“张晋”的名字上点了点：“这个张晋，我记得身手很漂亮，跟艺菲在《神雕》剧组合作过，艺菲还夸过他敬业。这种人可以用。”
“是的，刘总。”杨晓曦点头，“他们几个在周易算是台柱子，但周易现在这样……人心浮动。我们接手过来，给他们更好的平台和资源，应该能稳住。”
“名单不错，考虑得也周全。”刘小丽放下名单，目光扫过秦婉华和杨晓曦，语气变得严肃，“但有一点，签约前必须把规矩讲清楚。
合同条款，白纸黑字写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分成比例、权利义务，一条条列清楚。水晶不差艺人那点分成比例的钱，合同期内，公司会尽力提供资源，捧你。合同到期了，艺人想单飞，公司甚至可以资助成立个人工作室，好聚好散。”
她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两把锥子：“但是！在合同期间，要是有人敢违约，搞小动作，或者做出有损公司形象、艺人自身形象的事情……那就别怪水晶不讲情面。
该封杀封杀，该索赔索赔，绝不含糊！这一点，签约前务必跟艺人及其团队沟通到位，丑话说在前头。”
“明白！”秦婉华和杨晓曦异口同声，神情郑重。她们深知刘小丽这番话的分量，也明白水晶影业如今在业内的地位和手段，绝不是说说而已。这套“胡萝卜加大棒”的策略，是水晶能迅速崛起并稳住局面的基石之一。
“好，星河的事，你们俩尽快拿出详细方案，包括组织架构、初期预算、签约目标的具体接触方案。”刘小丽最后吩咐，“周易那边，振宇你抓紧，月底签完合同，后续整合也要跟上。散会。”
三人起身离开会议室。陈振宇步履匆匆，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安排飞海口的行程。秦婉华和杨晓曦并肩走着，低声讨论着“水晶星河”的开局计划，语速飞快，眼中充满了对新挑战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海口。
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气息，与北京的凛冽截然不同。一家临海咖啡馆的僻静角落，蒋雪柔独自坐在窗边，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海面，海浪一遍遍冲刷着沙滩，眼神空洞而疲惫。
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曾经意气风发的周易影视女掌门人，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精心打理的卷发有些凌乱，眼下的乌青即使用了遮瑕也掩盖不住。
去年一口气投拍《神鬼八阵图》、《幻影神针》、《把酒问青天》三部剧的豪赌，最终因为《神鬼八阵图》的收视滑铁卢而满盘皆输。投资商撤资，银行催贷，公司账面上的窟窿越来越大。
更让她心力交瘁的是，她和公司旗下男演员余波那点暧昧不清的关系，不知怎么被捅到了丈夫周平那里。一场家庭风暴席卷而来，夫妻关系彻底破裂，周平带着孩子远走国外，只留下她独自面对这个烂摊子。圈内风言风语，昔日合作伙伴避之不及，真真是众叛亲离。
就在她焦头烂额，四处求告无门，甚至动了卖掉公司版权苟延残喘的念头时，水晶影业的陈振宇出现了。他像一条耐心的猎豹，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困境和软弱。
先是温和地抛出橄榄枝，表示水晶看好周易的制作能力，愿意合作开发项目，帮她渡过难关。但私下里，陈振宇的人早已和周平接触，以高于市场价的金额拿下了他手中那部分关键股份。
双管齐下，软硬兼施。当陈振宇微笑着将那份近乎“收购”而非“合作”的合同草案推到她面前时，蒋雪柔才彻底明白，自己早已无路可退。水晶影业要的不是合作者，而是整个周易影视，连同它积累多年的版权和制作班底。
拒绝？她拿什么拒绝？资金？人脉？还是早已破碎的家庭支撑？她看着合同上“水晶影业”那几个烫金的字，心里五味杂陈。
不甘心是有的，奋斗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拱手让人。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般的疲惫。也许……背靠水晶这棵大树，未必是坏事？至少，不用再独自扛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公司，不用再面对那些催债的嘴脸和同行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陈振宇发来的信息，确认月底签约的行程安排。蒋雪柔盯着屏幕上那个简短的字眼看了几秒，指尖冰凉。她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吐出来，然后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一个字：
“好。”
信息发送成功。她放下手机，重新望向窗外。海天一色，灰蒙蒙的，看不清远方。一个时代结束了，另一个时代，或许正在以她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开启。而她自己，又将在这新的棋局中，扮演怎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