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风裹挟着几分料峭寒意,掠过红旗生产大队的田垄,却吹不散沈记食品厂办公小楼里的融融暖意。炉火噼啪作响,铜壶里的茉莉花茶翻滚着细白的泡沫,氤氲的热气袅袅娜娜地攀上窗棂,在玻璃上晕开一层朦胧的水汽。林晚秋正低头给小女儿沈念希编着羊角辫,指尖翻飞间,五彩的绒线便在女儿柔软的发丝间绽出两朵娇俏的小花。沈念希乖乖地趴在母亲膝头,手里捧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小人书,嘴里哼着刚从学校学来的歌谣,清脆的童音在屋内漾开,像颗颗落在玉盘上的珍珠。
沈廷舟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份县里送来的文件,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妻女,嘴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自新加坡分公司开业的喜讯传来,这栋小楼里的笑声便从未停歇。念安在电话里意气风发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畔,那混着鞭炮声与戏曲声的喧嚣,是刻在夫妻俩心头最鲜活的骄傲。
“妈,你编的辫子真好看,明天我要带去学校给同学看!”沈念希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伸手摸了摸头顶的绒花,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林晚秋放下梳子,抬手轻轻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眼底满是宠溺:“就你臭美。明天天冷,记得把围巾戴上,可别冻着了。”
“知道啦!”沈念希脆生生地应着,又转头看向沈廷舟,“爸,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还想吃哥哥说的榴莲糕呢。”
沈廷舟放下文件,伸手将女儿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和:“等开春了,爸和妈就带你去新加坡看哥哥,到时候让他给你买满满一箱子榴莲糕,好不好?”
“好耶!”沈念希欢呼着,在父亲的怀里蹭了蹭,惹得沈廷舟一阵低笑。
林晚秋看着父女俩亲昵的模样,心中暖意融融。她起身走到窗前,抬手拭去玻璃上的水汽,望向窗外。冬日的暖阳正缓缓爬上中天,将光秃秃的杨树枝桠镀上一层金辉,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着歌,给萧索的冬日添了几分生机。田埂上,村民们扛着锄头,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走,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自从沈记食品厂办起来,大家伙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不仅能拿到稳定的工钱,还能隔三差五地分到厂里做的糕点,这样的日子,放在几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林晚秋的目光渐渐悠远,嘴角的笑意也染上了几分感慨。从当初那个被沈老太磋磨得不成人形,险些溺死在冰冷河水里的苦命寡妇,到如今儿女双全、家业兴旺的沈记老板娘,这一路的风雨,恍若一场大梦。她想起那些在空间里偷偷种植粮食的日日夜夜,想起和沈廷舟一起顶着压力开办作坊的艰辛,想起对抗沈老太、林茉莉那些人时的步步为营……眼眶微微发热,却有滚烫的幸福感,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在想什么呢?”沈廷舟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温热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的肩头,低沉的嗓音带着熟悉的磁性。
林晚秋转过身,仰头望着他,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我在想,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念安都能独当一面了,念希也长这么大了。”
沈廷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他的声音里满是怜惜:“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苦。”林晚秋轻轻摇了摇头,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一片安宁,“有你,有孩子们,再苦也值得。”
夫妻俩相依着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窗棂,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屋内的桂花糕甜香与茶香交织在一起,时光静谧而美好。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王大娘洪亮的嗓门:“晚秋!晚秋在家吗?有急事!”
林晚秋心中一动,连忙和沈廷舟对视一眼,快步走到院门口,拉开了木门。只见王大娘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又带着几分难掩的喜色,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封电报。
“王大娘,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林晚秋连忙扶住她,递过一杯温水。
王大娘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缓过劲来,一把抓住林晚秋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晚秋啊!好事!天大的好事!新加坡来的电报!念安那孩子……那孩子有消息了!”
“念安?”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瞳孔骤然收缩,一把接过王大娘手中的电报,指尖都有些发颤。沈廷舟也快步走上前来,目光紧紧落在那张薄薄的电报纸上。
林晚秋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展开电报。一行娟秀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是念安的笔迹,却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雀跃:“爸妈,月娥有孕,我要做父亲了。待开春,携月娥归家,与父母团聚。”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在林晚秋的脑海中炸开。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电报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斤重。月娥有孕……月娥是念安在信中提过的那个华侨姑娘,温柔善良,聪慧能干,帮着他打理分公司的大小事务。念安说,她是个好姑娘,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月娥……有孕了?”林晚秋喃喃自语,声音都有些飘忽,眼眶却在瞬间红了。她的儿子,她那个曾经瘦弱胆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念安,如今不仅撑起了一片天,还要做父亲了?
“是啊!”王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拍着手说道,“念安要当爹了!你要当奶奶了!晚秋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咱们大队,头一个把厂子开到国外去,如今又添了这么大的喜,真是双喜临门!”
王大娘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林晚秋心中的闸门。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滚落,砸在电报纸上,晕开了字迹。她不是难过,是激动,是欣慰,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涌上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喜悦。
她想起当年,念安饿得面黄肌瘦,抱着她的腿,怯生生地喊着“妈,我饿”;想起她带着他躲在空间里,偷偷啃着白面馒头,他小心翼翼地把馒头渣都舔干净的模样;想起他第一次跟着她去作坊,笨拙地学着包桂花糕,脸上沾着面粉,像只小花猫……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如今,那个小小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心爱的姑娘,还要迎来属于他的孩子。她的孙子,她的血脉,即将在这个世界上降生。
“我……我要当奶奶了……”林晚秋捂住嘴,哽咽着,泪水却越流越凶,嘴角却弯起了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沈廷舟站在一旁,看着妻子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指尖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难掩的喜悦:“别哭,该高兴才是。咱们的儿子,长大了。”
“嗯!”林晚秋用力点头,靠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这些年的艰辛与不易,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心的欢喜。她的人生,从泥泞里爬起来,一步步走到今天,终于迎来了最圆满的馈赠。
沈念希也跑了过来,拉着林晚秋的衣角,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妈,你怎么哭了?哥哥有什么好消息呀?”
林晚秋擦干眼泪,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希希,你要当姑姑了。哥哥要带嫂嫂回来,还给你带个小侄子呢。”
“小侄子?”沈念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拍着手欢呼道,“太好了!我有小侄子了!我要给他编小辫子,还要给他买好多好多的糖!”
看着女儿雀跃的模样,林晚秋的心情愈发明媚。王大娘在一旁笑着说道:“晚秋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我这就去跟大家伙儿说,让全村人都跟着高兴高兴!”
“麻烦你了,王大娘。”林晚秋连忙道谢,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王大娘摆摆手,乐呵呵地转身走了,不大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村民们的欢呼声。大家伙儿听说沈家添了这么大的喜,都纷纷跑了过来,手里提着自家种的鸡蛋、腌的咸菜,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意。
“晚秋,恭喜啊!”
“沈厂长,这下你们家可是双喜临门了!”
“念安这孩子真有出息,在国外都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还怀了娃!”
七嘴八舌的祝福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林晚秋和沈廷舟忙着招呼大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阳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喜悦的气息,连冬日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
送走了村民们,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林晚秋又拿起那封电报,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蜜,甜到了心坎里。她抬头看向沈廷舟,眼底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廷舟,开春我们就去新加坡吗?还是等念安他们回来?”
沈廷舟走到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目光温柔而坚定:“等他们回来。也好让月娥好好养胎,长途跋涉的,怕累着她。”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你啊,现在可是要当奶奶的人了,可得好好想想,给咱们的大孙子准备点什么。”
“是啊!”林晚秋猛地一拍手,眼中闪过一丝急切,“我得给孩子准备小衣服、小被子,还有那些软软糯糯的小糕点……对了,空间里还有我之前存的那些细棉布,正好可以做小衣裳。还有那些进口的奶粉,营养好,等孩子出生了,正好能用上。”
她越说越兴奋,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的模样。那孩子,会像念安小时候一样,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会软糯糯地喊她“奶奶”,会趴在她的膝头,听她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沈廷舟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心里,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那牵挂,是血脉相连的羁绊,是跨越山海的思念,是属于一个母亲,一个奶奶,最温柔的期盼。
林晚秋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拉着沈廷舟的手,眼神亮晶晶的:“对了,廷舟,你说,咱们的大孙子,会长得像谁?是像念安,还是像月娥?”
沈廷舟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里满是笑意:“不管像谁,都是咱们沈家的宝贝。”
林晚秋依偎在他的怀里,抬头望向窗外。冬日的暖阳,正将大地照得一片金黄。她仿佛看到,开春的时候,念安牵着月娥的手,缓缓走进这个院子。月娥的小腹微微隆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而她的身边,站着她的丈夫,她的女儿,还有即将到来的,她的小孙子。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
林晚秋的指尖,轻轻拂过电报上的字迹,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她知道,这只是又一个幸福的开始。开春之后,念安和月娥会带着新的生命,回到这片生养他的土地。而她,会用满心的欢喜,迎接他们的归来。她会亲手为孙辈缝制最柔软的衣裳,准备最香甜的糕点,将空间里最好的物资,都拿出来,只为了让那个小小的生命,能够在满满的爱意里,健康茁壮地成长。
窗外的风,依旧带着几分寒意,却吹不散屋内的融融暖意。炉火噼啪作响,茶香袅袅,桂花糕的甜香,在空气中久久不散。林晚秋靠在沈廷舟的怀里,嘴角噙着一抹幸福的笑意,眼底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