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空气依旧紧绷，残留着数据战后的静电般的焦灼感。李静瘫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指尖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控制台上，屏幕依旧亮着，只是那疯狂刷新的警报和日志已然平息，只剩下拓扑图中央那个被“光顾”过的节点，像被啃噬过的伤口，无声地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陈默站在窗边，背对着这一切。窗玻璃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和实验室内部冰冷的景象。楼下，隐约传来几声短促的警笛，由远及近，又很快消失在校园的道路尽头。是保安处的人，扑向那个他指引的方向。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窗帘粗糙的边缘，布料摩挲着指腹，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实感。胃里那冰冷的狩猎感正在缓慢退潮，留下一种空洞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那缕来自更深处的、冰冷扫视的异常数据波动，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意识深处。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声音谨慎而克制。
李静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坐直身体，紧张地看向门口。陈默缓缓转过身。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保安，而是龙腾科技的刘建明。他依旧西装革履，表情沉稳，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探究。他身后没有跟着那个年轻的随员。
“陈老师，”刘建明的目光快速扫过实验室，在李静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刚才听到楼下有些动静，似乎保安部有所行动。没出什么大事吧？”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又保持着距离，仿佛只是恰逢其会的问候。
陈默的视线与他短暂交汇。刘建明的眼神很深，像一口古井，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看不透的东西。那不仅仅是一个企业高管对合作伙伴的关心。
“一点小麻烦，疑似有人想偷点不值钱的旧设备零件。”陈默的声音平淡无波，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已经通知保安处理了。”他刻意模糊了焦点，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间谍窃密，降格为最低级的盗窃未遂。
刘建明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变化，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种确认。他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仿佛真的信了这番说辞：“没事就好。贵校的安保看来还需要加强。”他话锋一转，语气自然，“另外，关于那份补充协议，公司总部催得急，如果陈老师这边看完了，我今天就可以带回去。”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控制台屏幕上尚未完全关闭的监控界面和拓扑图残留的痕迹。
陈默走到门边的置物架，拿起那份他几乎没翻过的精美文件夹，递还给刘建明。“看过了，条款很周全，我没有意见。”
刘建明接过文件夹，手指在光滑的封面上轻轻一按，脸上重新挂起商业化的微笑：“那就好。期待后续更深入的合作。”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对了，陈老师，最近网络安全形势复杂，尤其是像您这样掌握前沿技术的团队，更容易成为目标。我们龙腾的安全部门有一些不错的预警和防护方案，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安排技术团队过来做一次免费的评估交流。”
他的语气真诚，提议合理，像一个负责任合作伙伴的份内之举。
但陈默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靠近，或者说，一种不动声色的信息传递。他是在暗示知道更多？还是想借此介入实验室的安防体系？
胃里那点违和感似乎又清晰了些。陈默的视线掠过刘建明一丝不苟的领带结，缓缓点头：“谢谢刘主任好意，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刘建明似乎也不意外，微笑着颔首告辞，转身离开的步子依旧沉稳从容。
门再次关上。
李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软下去，带着后怕喃喃道：“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
陈默没有接话。他走回控制台前，目光重新落在那缕异常数据波动留下的微小日志碎片上。刘建明的突然出现，他那恰到好处的关切，那句关于网络安全的提议……像几块散落的拼图，与那缕冰冷的“视线”隐隐产生着某种模糊的关联。
是龙腾在暗中监视？评估合作伙伴的应对能力？还是……另有一股力量，连龙腾也注意到了，甚至可能也在其监视之下？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只要按下去，所有这些危险的痕迹，包括那缕异常波动，都将被彻底抹除，安全无虞。
但他的手指停顿在了半空。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玻璃，将控制台分割成明暗两半。楼下的校园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仿佛之前的惊心动魄从未发生。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改道，更大的阴影或许正在汇聚。
他的指尖最终移开，落在了加密存档的指令上。
有些痕迹，现在还不能擦掉。
他需要知道，那缕来自更深处的视线，究竟属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