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的胶体,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李静早已醒来,眼眶下的青影更深了,她坐在控制台前,脊背绷得像一根拉紧的弦,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却不敢落下。屏幕上,无数数据流无声奔腾,复杂的拓扑图中心,那个被精心布置的“薄弱点”像黑夜中唯一亮着的窗户,诱人而危险。
陈默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他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冰冷的设备金属外壳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镜片后的眼睛,以一种近乎非人的频率扫视着多个分屏上的日志、流量图和权限验证记录。他的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与服务器持续低沉的嗡鸣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窗外的天色从灰白转为明亮,校园广播隐约传来课间操的音乐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突然!
主屏幕中央的拓扑图上,那个亮着的“窗户”猛地爆出一连串密集至极的红点,警报标识疯狂闪烁,但又被他预先设置好的静默程序死死压住,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一行行代表非法访问、数据抽取、权限越界的日志,以惊人的速度刷屏。
来了!
李静的呼吸骤然停止,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陈默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胃里那冰冷的狩猎感瞬间飙升到顶点,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专注。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大的动作,但脖颈处的肌肉却绷出了清晰的线条。
他的手指终于动了,快得带起残影,在辅助键盘上敲下一连串复杂无比的指令。不是防御,不是阻止,而是追踪、锁定、记录!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无形大网,悄无声息地收紧,将那个贪婪吮吸着虚假数据的入侵者每一寸动作、每一条路径、每一个跳转的Ip,甚至操作习惯的微小特征,都牢牢刻印下来。
入侵者极其狡猾,动作快如鬼魅,在虚假的数据迷宫中穿梭,精准地避开所有真正的核心区域,只扑向那些被精心伪装过的“关键技术碎片”。手段专业,风格冷冽,带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非学院派的效率。
但陈默的网,织得更早,也更隐蔽。
屏幕一角的监控窗口自动弹出,那是走廊的实时画面。一个同样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身影,拎着那个印有模糊海豚图案的银色箱子,正快速走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时间拿捏得精准无比,与网络上的入侵同步。
“物理位置锁定!三号楼梯间,正在下楼!”李静的声音压抑着激动,带着一丝颤抖。
陈默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屏幕上那场无声的追击上。入侵者开始撤退,像潮水般迅速消褪,抹除痕迹的手法老辣无比。
然而,就在对方的触角即将彻底脱离实验室网络边界的最后一刹那,陈默部署在最底层的、那两个近乎休眠的监控进程之一,突然捕捉到一缕极其异常的数据波动。
这波动并非来自入侵者,而是源于一个更高权限、更深隐藏的监视通道,它像一道来自更深邃黑暗中的视线,冰冷地扫过这次入侵事件的全过程,记录,分析,然后悄无声息地退走,没有触动任何警报,甚至比那个商业间谍更加隐秘,更加……居高临下。
陈默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零点一秒都不到。一股寒意,不同于之前的狩猎兴奋,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
那是什么?
但此刻不容他细究。屏幕上的入侵警报已然熄灭,代表入侵者的光点彻底消失在网络边界之外。走廊监控里,那个灰色身影也消失在安全通道的门后。
实验室里陷入一种极致的寂静,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数字攻防从未发生。只有屏幕上依旧在缓慢滚动的最终日志,记录着这一次完美诱捕的全部细节。
李静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在椅子上,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陈默缓缓直起身。他伸手,从控制台角落拿起那个内部通讯电话的话筒,手指平稳地拨了一个短号。那是直接通往学校安保部门值班室的号码。
话筒贴在耳边,发出等待接通的嘟嘟声。他的目光扫过主屏幕上定格的、那个灰色身影最后消失的画面,以及旁边分屏里那缕异常数据波动留下的、几乎无法解读的细微日志残留。
电话接通了。
“保卫处吗?”陈默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我是实验楼A区307实验室的陈默。我们这边似乎拍到有人未经授权,疑似窃取实验室资产,刚刚从三号楼梯间离开。对,麻烦你们立刻派人核查一下。”
他挂断电话,话筒放回座机,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窗外。
阳光明亮,透过玻璃,在他脚边投下一块清晰的光斑。楼下的校园依旧喧闹,充满生机。
但他知道,刚刚捕获的,或许只是一条被驱使的鱼。
而更深、更冷的海域里,有别的什么东西,刚刚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