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边境连绵的山峦上，将异族营帐的轮廓染得狰狞可怖。主营帐内，檀香与血腥气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浑浊，阿古拉猛地将手中的骨杯掼在地上，青灰色的兽皮地毯瞬间被溅出的酒液洇出深色痕迹。
“废物！都是废物！”他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帐下垂首的将领，脖颈间的狼牙项链随着粗重的喘息剧烈晃动，“三万精锐，三天时间，连对方一座前哨营都啃不下来？”
跪在最前方的将领猛地叩首，额角撞在冰冷的地面发出闷响：“首领息怒！那沈醉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竟能引动天地灵气布下九宫锁魂阵，我族勇士冲阵时……时灵气逆行，经脉寸断者不计其数啊！”
帐内死寂无声，唯有帐外呼啸的朔风卷着呜咽穿过兽骨幡旗。阿古拉缓缓起身，他魁梧的身躯在烛火下拉出扭曲的影子，腰间悬挂的青铜弯刀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嗡鸣。这把刀饮过七十二个部落首领的血，却在此刻映不出他眼底半分往日的桀骜。
“九宫锁魂阵……”他低声重复着这五个字，指节捏得发白，“那小子手里的秘宝，果然不简单。”
三日前的伏击战犹在眼前。本以为借着月黑风高，能一举端掉仙门联军的粮草大营，却不想沈醉竟像是未卜先知，不仅将计就计设下反包围，更以一己之力催动阵法，硬生生将冲锋在前的五千先锋困在阵中。等他们好不容易破阵而出，只见阵内遍地都是七窍流血的族人，每个人的眉心都凝着一点灰黑色的死气——那是灵气逆行冲破识海的征兆。
“首领，”右侧一位身披虎皮的老者颤巍巍开口，他手中的龟甲裂纹纵横，显然刚卜过凶吉，“天机已乱，此战……恐非吉兆啊。”
“放屁！”阿古拉猛地一脚踹翻案几，青铜器皿滚落的脆响刺破帐内的压抑，“我阿古拉的族人，什么时候信过天命？当年踏破黑风岭，荡平十二部的时候，谁又说过我们会赢？”
老者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却仍固执地将龟甲往前递了递：“可那沈醉……他身上有龙气护体，更有上古秘宝傍身，此乃天选之人啊。我们与之为敌，便是与天为敌……”
“与天为敌又如何？”阿古拉突然冷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疯狂，“这天，早就该变一变了！”
他转身走向营帐深处，那里挂着一幅用牦牛血绘制的图腾，狰狞的兽头口中衔着骷髅，四周缠绕的锁链图案仿佛活物般在烛火下蠕动。随着他的靠近，帐内温度骤降，烛火突然变成诡异的幽绿色。
“首领，您要做什么？”老者脸色骤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恐，“难道您要……”
“不这么做，难道等着被那群仙门修士挫骨扬灰？”阿古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指尖抚过图腾下方的暗格，随着沉重的机关转动声，一个通体漆黑的石匣缓缓升起。
石匣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是无数挣扎的怨灵被凝固在石头里。每当朔风穿过营帐，这些符文便会发出细碎的嘶鸣，仿佛在渴求着血肉。帐下将领们纷纷变了脸色，有几个年轻些的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们从小就听族中老人说过，首领帐内藏着一个不该被唤醒的禁忌。
“首领三思啊！”老者膝行几步扑上前，死死抱住阿古拉的腿，“那东西是上古遗留的邪物，当年先祖耗费三代心血才将其封印，若是贸然放出，恐怕会引来滔天灾祸，我族也要万劫不复啊！”
“万劫不复？”阿古拉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现在我们就走在万劫不复的路上！沈醉小儿步步紧逼，仙门联军虎视眈眈，再不想办法破局，不出十日，我们连骨头都剩不下！”
他猛地踹开老者，双手按在石匣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仿佛有无数细蛇钻进经脉，引得他气血翻涌。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把镶嵌着血色宝石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掌心。
鲜血滴落在石匣上的瞬间，那些扭曲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石匣表面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营帐剧烈晃动起来，悬挂的兽骨幡旗疯狂旋转，帐外的风声变成凄厉的尖啸，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在靠近。
“先祖恕罪。”阿古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今日启用邪物，实乃无奈之举。若能渡过此劫，阿古拉愿以精血献祭，永世承受诅咒。”
他双手结印，口中吟诵起晦涩的咒语。那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禁忌语言，每个音节都像是用骨头摩擦出来的，听得帐下众人头皮发麻。随着咒语声越来越急促，石匣上的红光愈发炽烈，最终“咔嚓”一声裂开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缝隙中溢出。既不是灵气也不是魔气，却带着一种源自混沌初开的荒芜与贪婪。它所过之处，烛火瞬间熄灭，案几上的兽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连坚硬的青铜器皿都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锈迹。
“这……这是什么？”有将领忍不住颤声问道，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抽离，皮肤迅速变得干瘪。
阿古拉却露出了狂热的笑容，他张开双臂，任由那股气息缠绕在自己身上：“这是‘蚀骨’，是上古大战时被遗弃的怨念集合体。它能吞噬一切灵气，瓦解一切阵法，只要让它缠上沈醉……”
话音未落，石匣的缝隙突然扩大，一只覆盖着粘稠黑液的爪子伸了出来。那爪子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由无数根蠕动的触须组成，每动一下，空气中便多出无数细碎的黑色光点，落在地上竟烧出一个个小坑。
老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阿古拉却仿佛没听见，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用孩童头骨制成的容器，小心翼翼地递到石匣前：“蚀骨大人，只要帮我除掉沈醉，毁掉仙门联军，这方圆千里的生灵，都将成为您的祭品。”
石匣内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在回应他的提议。那只黑色的爪子缓缓探入容器，瞬间将其填满了粘稠的黑液。当阿古拉接过容器时，只觉得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万年玄冰，而容器表面正不断渗出黑色的雾气，在他掌心烙下灼烧般的疼痛。
“去。”阿古拉将容器递给最前方的将领，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你的亲卫，潜入仙门联军大营。不必杀人，只需将这蚀骨之息撒在他们的水源里，剩下的事情……自有蚀骨大人代劳。”
将领脸色惨白，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容器：“首领，这……这东西若是失控……”
“失控？”阿古拉猛地拍在他肩上，力道之大让对方闷哼一声，“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赢，要么死！你选哪个？”
将领咬了咬牙，猛地叩首：“属下遵命！”
看着他抱着容器匆匆离去的背影，阿古拉缓缓走到帐门口，掀起厚重的帘幕。外面的夜空已经被乌云笼罩，连星月都不见踪迹，只有远处仙门联军的营地方向，还亮着点点灯火，像是黑暗中倔强的星辰。
“沈醉啊沈醉，”他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你以为靠着阵法和秘宝就能高枕无忧？今日我便让你尝尝，什么叫从心底里滋生的绝望。”
营帐内，那只黑色的爪子已经缩回石匣，但空气中弥漫的蚀骨气息却越来越浓。老者瘫坐在地，望着石匣上不断闪烁的符文，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出的痰中竟带着血丝。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地看向帐外，“当年先祖封印此物时曾留下谶语：‘黑风过，蚀骨出，千里焦土，万灵为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而此刻的仙门联军大营，沈醉正坐在中军帐内擦拭着那枚通体莹白的秘宝。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将他眼底的思索映照得清晰可见。
“沈兄，还在琢磨那异族的动向？”林清玄端着两碗热茶走进来，将其中一碗放在他面前，“连续三日按兵不动，这阿古拉怕是在憋什么坏招。”
沈醉放下秘宝，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越是平静，越要当心。阿古拉此人睚眦必报，前几日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拿起秘宝对着月光仔细端详，忽然发现宝体上竟浮现出几丝极淡的灰黑色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一般。眉头瞬间皱起——这秘宝自他得到以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
“怎么了？”林清玄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凑过来查看，“这纹路是……”
“不清楚。”沈醉摇摇头，指尖拂过纹路处，秘宝突然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走向门口，却见负责巡逻的弟子正神色慌张地跑来，手里举着一个被黑布包裹的东西。
“沈师叔！林师叔！”弟子跑到近前，脸色苍白地掀开黑布，里面露出半块已经完全焦黑的木牌，“方才在营外发现的，是负责侦查的张师兄他们的令牌……”
木牌上还残留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沈醉凑近一闻，瞳孔骤然收缩——这气味，竟与秘宝上浮现的纹路隐隐呼应！
“不好！”他猛地转身，“传令下去，立刻封锁所有水源，任何人不得擅自饮用！另外，通知各营加强戒备，尤其是阵法节点处，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林清玄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沉声道：“我去通知执法堂，严查营中是否混入了异族奸细。”
两人分头行动的瞬间，沈醉怀中的秘宝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宝体上的灰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他抬头望向异族营帐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阿古拉，到底放出了什么东西？
而此刻，那名捧着容器的异族将领，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摸到了仙门联军大营后方的溪流边。他看着容器中不断翻滚的黑液，脸上露出既恐惧又兴奋的神情，毫不犹豫地拔开了容器的塞子。
粘稠的黑液落入溪水中，瞬间化作无数黑色的丝线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溪水里的鱼虾翻着白肚浮上水面，岸边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黄。将领满意地冷笑一声，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浑然不知自己身后的水面上，正缓缓升起一张由黑丝组成的巨大人脸，对着仙门大营的方向，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夜风穿过营地的篝火，吹得火星四散飞溅。沈醉站在高处，望着那片本该清澈的溪流此刻泛起的淡淡黑气，握紧了手中的秘宝。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像毒蛇般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等待着在最松懈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