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国君这边在紧锣密鼓地备战,而贤贵妃那边的行动也一刻没有停歇。
她在森林之海公然颁布所谓“利民之策”:减免赋税、分配田产,更单方面宣称解除岛民的流放身份,以此收揽人心。
不仅如此,她凭借所掌控的盐铁、矿产与农业,构建起自给自足的经济体系。
同时利用海上通道,借倭寇与往来商队同海外进行贸易,彻底摆脱了对北冥本土的经济依赖,使“岛民自治”渐成事实。
在军事上,她将精锐兵力化整为零,悄然隐匿实力,另一方面,则在岛内严厉清洗、严密管控,以防消息外泄。
那一日,北冥国君踏入暖阁,将一摞密报重重按在案几上。力道之沉,连案上杯盏都随之一震,险些倾倒。
“好一个“岛民自治”,”他每个字都像从齿间磨出,眸中寒光摄人,“减税分田,解流放之籍——她这是要在那片流放之地,另立一个“仁主”牌坊!”
暖阁内空气顿时凝固了下来,爹爹沉吟片刻开口道,“贤贵妃此计颇为毒辣。流放之民本就对朝廷心存怨怼,她以利相诱,假以时日,恐真能收拢人心,使森林之海从法外之地变为……敌国雏形。”
“不止如此,”娘亲面色凝重地补充,“她控制盐铁矿产,粮产自足,更借倭寇与海商打通贸易。
如今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依赖宫中份例、需看北冥脸色的宫妃,而是一个手握实利、能养军民的一方之主了。”
北冥国君一拍桌子,“不如趁其兵力化整为零、立足未稳,速派水师精锐,封锁海上通道,断其贸易粮草,同时派奇兵登陆,直捣其巢穴!”
“不可。”爹爹沉声开口,抬手示意悬挂在暖阁墙上的的巨幅海疆图,“陛下请看舆图——森林之海外围暗礁密布,港湾隐蔽,地形极为复杂。贤贵妃既敢公然动作,必已将所有要害之处布防妥当。”
他指向图上那片密布阴影的海域,继续说道:“所谓“化整为零”,未必真是兵力薄弱,亦可能是诱敌深入之策。
她倚仗熟悉地形,可随时聚散夹击。何况她与倭寇早有勾结,若我军大举进攻,倭寇船队必在外围袭扰,届时两面受敌,形势堪忧。”
北冥国君眉头紧锁,目光在地图与爹爹之间移动,显然已将这番话听了进去。
一直沉默的我,此刻望向地图上那片被特意圈出的代表森林之海的阴影,轻声道:“她动作如此之快,是因为她怕了。她怕陛下整合东星、西丹之力后,水师新舰即成,她便再无机会。
所以她必须抢在陛下准备好之前,先把自己变成一根难啃的骨头,甚至是一只能伤人的刺猬。”
我略顿,迎上众人投来的目光:“我们若因她挑衅而愤然兴兵,反倒正中其下怀——她正需要一场所谓的“北冥侵略”,来坐实自己“庇护岛民”的正义之名,从而彻底收拢人心。”
北冥国君注视着我:“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我抬手指向地图,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她如今一切所为,不过四字:自立为王。
我们不妨反其道而行——陛下可昭告天下,申明森林之海永为北冥疆土,朝廷愿与“诚心归附之岛民”共商善治之策。
并将贤贵妃斥为“挟持岛民、勾结外寇、意图裂土之逆贼”!在道义与人心上,绝不能容她站上高地。”
爹爹朝我赞许地点点头,指尖落在图上那片被标注为“流放之地”的岛屿,“减免税赋是立恩,分田授地是立信,解流放籍是立义,控盐铁、通贸易是立国本,藏兵于民、清洗异己则是立威。
贤贵妃步步为营,气象已不似流寇叛党,而俨然是一割据自立的政权。应对政权,与剿灭叛党,手段自然不同。”
娘亲站起身来从容说道,“禾禾说的对,她既然打的是“民心”与“自足”两张牌。
破此局,也须从这两处下手。
她所谓的“仁政”,根基在于流放之民对朝廷的积怨。陛下当立即颁诏,明示天下:凡愿离岛归附者,不仅前罪尽赦,更可依其在岛所获田亩,于北冥本土获相应安置,并享赋税减免之惠。
她要给流民“身份”,朝廷便给出更好的身份——一份自由民的身契,与一条安身立命的生路。”
“至于其贸易命脉,实系于倭寇与海商之间。”
娘亲语锋一转,透着冷澈,“一方面,令水师加强巡逻封锁,严查一切驶近森林之海的船只,倭船即击,商船则扣。可悬重赏,激励商队举报往来该岛之私贸。
另一方面,陛下可密令沿海各州,对铁器、盐、药品等关键物资实行严格管制与登记,切断其可能的陆上补给线。”
北冥国君眼中锐光一闪:“小羽是说,攻心为上,断粮为辅?”
“正是。”娘亲点头,“此外,须尽快联络岛上可靠的暗桩。眼下最要紧的,是摸清其布防实情、兵力分布、粮草囤积之处,唯有知己知彼,日后方可谋定而动,一击制敌。”
我听着娘亲冷静的分析,心口却微微一沉,贤贵妃既已在岛上大肆清洗异己,也不知亮叔与李掌柜他们……眼下究竟是否平安?
北冥国君缓缓坐下,指节轻轻敲击着案面,那规律的声响显然是在反复衡量利弊,再抬首时,目光已是一片决然。
“好!朕即刻草拟安民招抚诏书,明日朕要将它张布于沿海所有州县码头,另遣快船三十艘,携诏绕岛航行,箭射檄文上滩——朕要每一个岛民都听见朝廷的声音。
并令水师督统,整合现有力量,巡防船队分作三班,昼夜不息,严锁海道。
凡倭寇船只,见则击之;无朝廷特许旗引之商船,近岛三十里皆可拦截盘查——宁严勿纵。”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至于贤贵妃……朕要让她明白,在真正的巨浪面前,她那片浅滩上垒起的沙堡,无论看起来多么坚固,只需一次涨潮,便会崩塌殆尽。
她所求的“自治”,朕给她的,只会是“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