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满怀希望地看着谭建林,仿佛他是唯一的救世主。
“是突围,还是……还是固守待援?”
“突围?”
谭建林冷笑。
“往哪儿突?四面八方都是雷,我们这点人手,够给人家塞牙缝的吗?”
“固守待援?”
“你指望谁来援?这是演习!我们就是孤军深入的那把刀,现在刀尖被人家掰断了,后面的人自身都难保,谁有空管我们?”
谭建林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绝望。
彻彻底底的绝望。
营地里,一片死气沉沉。
奔雷看着谭建林,他知道,队长现在比谁都急。
但他不能乱。
队长一乱,这支队伍就真的完了。
“头儿。”
奔雷沉声开口。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罗中山想看我们笑话,想看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最后自己死在雷区里。”
“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谭建林猛地回头,盯着奔雷。
他眼里的血丝清晰可见。
几秒钟后,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你说的对。”
他的声音依然沙哑,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躁。
“不能让他得逞。”
他重新坐回到弹药箱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是狼在绝境中,准备拼死一搏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穿过雷区时,心里发下的狠。
罗中山想看戏?
行。
老子就陪你演。
但主角是谁,剧本怎么走,那得由我说了算!
现在看来,这个剧本的难度,是地狱级别的。
可他妈的,老子最不怕的,就是下地狱!
“把地图拿来。”
谭建林对着奔雷命令道。
“把我们现在所有的弹药、食物、药品,全部清点一遍。”
“精确到每一发子弹,每一块饼干。”
“我要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还有。”
他抬起头,目光从每一个队员的脸上扫过。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把你们脑子里那些‘怎么办’‘完蛋了’的屁话都给我扔掉!”
“我们是孤狼,不是绵羊!”
“就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最后一口气,也要从敌人身上,给我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带着一丝被强行鼓舞起来的劲头。
谭建林不满意,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搞思想动员的时候。
他需要的是一个计划。
奔雷看着谭建林那副要把地图瞪穿的模样,端着两杯水走了过来。
一杯递给他。
一杯自己拿着。
“头儿,润润嗓子。”
谭建林没接,眼睛还黏在地图上,手指在他们被困的那个小山谷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圈。
那个圈,就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无数颗地雷画出来的,血淋淋的牢笼。
“头滚烫的,喝点水降降温。”奔雷把水杯硬塞到他手里。
谭建林这才回过神,仰头把一杯水灌了下去。
水是凉的。
但浇不灭心里的火。
“头儿。”奔雷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
“我有个想法,有点损,你听听看行不行。”
谭建林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罗中山把我们围在这里,他肯定也急。”
“他不知道我们具体的伤亡,不知道我们的弹药储备。”
“所以,他一定会派人来试探。”
奔雷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算计的光。
“这片雷区,是他布的。但他的人,也不是神仙,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所有雷的位置。”
“只要他们派小队渗透,就必然会有伤亡。”
“我们就守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
“等。”
“等他们自己踩雷,等他们的人在搜索我们的过程中,一个一个地被炸上天。”
“用他们的雷,炸他们自己的人。”
“等他们损失到一定程度,士气必然下降。”
“到时候,他们要么强攻,要么撤掉一部分雷区,给我们留出空隙。”
“无论哪种,我们都有了机会。”
奔雷说完,紧张地看着谭建林,等待着他的评判。
这个计划,很阴。
很毒。
完全是把人性算计到了骨子里。
利用敌人的急躁,利用他们自己布下的陷阱,来消耗他们。
这是典型的“敌不动,我亦不动,敌一动,我让他乱动”。
谭建林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把空了的水杯放在弹药箱上,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他看向奔雷。
“你这个想法,够阴,够损。”
奔雷的脸上刚要浮现喜色。
“但是。”
谭建林话锋一转。
“做事不能这么做。”
奔雷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为什么?头儿,这是目前伤亡最小,最稳妥的办法了!”
“稳妥?”谭建林哼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一股子说不清的骄傲。
“我们是孤狼。”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胸口的臂章。
“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是尖刀,是利刃!是撕开敌人防线,直插他们心脏的!”
“什么时候,我们孤狼需要用这种躲在洞里,等着敌人自己摔死的法子了?”
“这活儿,太脏了。”
“传出去,人家会说,孤狼小队被雷区吓破了胆,只能当缩头乌龟。”
“我谭建林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孤狼小队,也丢不起这个名声!”
奔雷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队长的脾气。
孤狼有孤狼的尊严。
他们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但绝不能窝囊地在防空洞里发霉。
这听起来很扯淡,很不理智。
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
但这就是他们这支队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那……那我们怎么办?”奔雷彻底没辙了。
“是啊头儿,总得有个章程吧?”旁边的几个队员也围了过来,脸上全是焦虑。
谭建林把地图重新在地上铺平。
“你那个计划,虽然我们不用,但有一点说对了。”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他们所在的位置。
“红方比我们急。”
“现在,我们就是个铁罐头,外面全是想开罐头的人。”
“唯一的活路,不是往外冲。”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吓人。
“绝对不能出去。”
“现在出去,就是纯纯的送人头,还是团购打折的那种。正中罗中山的下怀。”
“他巴不得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雷区里乱撞,给他的人当活靶子打。”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出去,还要让他觉得,我们很舒服,很安全,一点都不急。”
“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个死局,变成一个支点。”
“一个能撬动整个战局的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