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光复,完颜撒离喝授首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比联军信使更快的速度,通过各种渠道,先是如同瘟疫般在金国控制的河北、河东之地蔓延,引起阵阵暗流与骚动,最终,如同一记沉重的丧钟,轰然撞响在金国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的朝堂之上!
是日,会宁府皇宫,宫阙虽不及昔日汴梁繁华,却也自有一番北地粗犷气象。然而,此刻的乾元殿内,却是一片死寂,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金太宗)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铁青,握着扶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年近五旬,身材魁梧,继承了女真先祖的勇武,但常年居于帝位,也养出了几分威严与沉鸷。然而此刻,这份威严却被前所未有的惊怒所覆盖。
御阶之下,文武重臣,诸勃极烈(贵族议政大臣)、都元帅、各部勃堇(部长)们,皆屏息垂首,无人敢在这时触怒天颜。只有那份来自南京(汴梁)留守司残存官吏拼死送出的噩耗战报,如同烧红的烙铁,摊在御案之上,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
“南……南京……丢了?”完颜吴乞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撒离喝……朕的侄儿,勇冠三军的撒离喝……战死了?被一个叫武松的……草寇……阵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难以置信。
“陛下!”国论忽鲁勃极烈(诸班勃极烈之首,相当于宰相)完颜宗干出列,他乃是已故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当今皇帝的侄子,位高权重,沉声道,“战报确实如此。南朝韩世忠部与河北卢俊义、武松等巨寇合流,诈称北伐,三路并进。撒离喝轻敌冒进,先有落魂坡之败,损兵折将,后固守南京,本可待援,奈何城内汉儿反水,贼首武松又突率精骑驰援,悍勇难当,于城破之时,阵斩撒离喝……南京,确已沦陷。”
他语气还算平稳,但提及“武松”之名时,眼中亦闪过一丝阴霾。此人名号,近来在南北传递,落魂坡一战已让其声名鹊起,如今竟又阵斩大金宗室名将,攻陷南京,其风头之劲,已然成为金国心腹大患。
“轻敌?反水?”完颜吴乞买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怒极反笑,“好一个轻敌!好一个反水!我大金铁骑,踏破辽国百万军,席卷南朝半壁江山,如今竟被一伙草寇,里应外合,丢了南京,折了宗室大将!奇耻大辱!此乃我立国以来未有之奇耻大辱!”
声震殿瓦,群臣头垂得更低。
“南朝!韩世忠!还有那宋江、卢俊义、武松!”皇帝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群臣,“他们想干什么?真要恢复中原?与我大金划河而治?做梦!”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沸腾的杀意,冷声道:“南京必须夺回!此伙贼寇必须剿灭!否则,河北、河东、乃至关中都将不稳!我大金颜面何存?!诸卿,有何对策?”
话音刚落,都元帅完颜宗翰(粘罕)迈步出列。他乃是金国开国名将,战功赫赫,灭辽破宋,皆有其功,虽近年来与皇帝及宗干等人有些权力龃龉,但军国大事,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面容冷峻,声音铿锵:
“陛下,南京之失,非战之罪,实乃撒离喝轻躁,兼之南人狡诈,内部生变所致。然此伙贼寇,能与韩世忠联手,其势已成,不可再以寻常草寇视之。臣以为,当立即发大兵征讨!以泰山压卵之势,一举荡平!”
“如何荡平?”完颜吴乞买追问。
宗翰显然早有腹案,指着殿中悬挂的巨幅地图:“贼寇虽据南京,然其根基仍在山东,主力悬于外线。可分兵三路:一路,由臣亲自统领,自大同府(西京)南下,出河东,直扑潼关,先击破盘踞关中的贼寇西路偏师,断其臂膀;一路,由左副元帅完颜宗辅(讹里朵)统领,自真定府(今河北正定)南下,渡黄河,收复郑州、滑州,威逼南京;第三路,亦是关键一路,请陛下遣大将,整合燕京、中京兵马,先彻底剿灭那武松留在燕山附近的骚扰之军,肃清后路,然后自大名府方向渡河,与宗辅合力,三面合围,将卢俊义、武松主力,聚歼于南京城下!”
这是一个极为宏大且颇具魄力的作战计划,动用兵力将远超此前,显示出金国决心一举根除北伐联军威胁。
然而,宗翰话音刚落,完颜宗干便出言道:“都元帅之策,自是稳妥。然大举用兵,粮草辎重耗费巨大,且需调动各方兵马,非旬日可成。如今南朝赵构虽暗弱,但其麾下韩世忠、张浚、岳飞等将不可小觑,若见我大军尽出,趁机北上,如之奈何?且国内诸部,近年来亦颇有怨言,需防后方不稳。”
宗干所虑,亦是实情。金国立国未久,统治基础并不牢固,内部权力斗争,以及对被征服区域的压榨,都埋藏着隐患。倾国之力南征,风险极大。
一时间,朝堂上争论又起,主战派与主张谨慎者各执一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右副元帅完颜宗弼(金兀术)站了出来。他年轻气盛,勇猛善战,亦是主战派的强硬代表。
“陛下!诸公!”宗弼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南朝不足虑!韩世忠等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至于国内些许骚动,大军一到,立成齑粉!如今贼寇初占南京,立足未稳,民心未附,正是雷霆一击的最佳时机!若待其消化河南,西连关中,则大势去矣!臣愿为先锋,提一旅劲旅,先破那武松的偏师,再南下会猎南京,必取卢俊义、武松首级,献于阙下!”
宗弼的请战,让主战派声势大振。
完颜吴乞买看着麾下这些争执不下的重臣,眼神闪烁。他深知,南京之失,不仅仅是丢掉一座城池那么简单,它动摇了金国的统治威信,若不能迅速以雷霆手段挽回,后果不堪设想。内部的纷争可以暂时搁置,但外部的威胁必须立刻扑灭!
终于,他做出了决断。
“够了!”皇帝一声厉喝,压下所有争论。
“南京,必须夺回!贼寇,必须剿灭!”他目光扫过宗翰、宗弼,“就依都元帅方略,发大兵征讨!宗翰,你总领西路军,务必击破潼关贼寇,打通关中通道!宗辅,你领中路军,自真定南下,收复河南失地!宗弼……”
他看向自己这位勇猛却略显急躁的弟弟,“朕与你精兵三万,再调拨燕京、中京兵马归你节制,给你一个月时间,先给朕肃清燕山附近的贼患,斩了那搅风搅雨的武松麾下将领,然后迅速南下,与宗辅会师!此战,许胜不许败!”
“臣,领旨!”宗翰、宗弼等人齐声应诺,声震大殿。
一场规模空前的军事动员,在金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内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无数的信使携带着调兵金牌,奔赴各地。粮草开始集结,军队开始调动。一股巨大的、带着复仇怒火的战争阴云,自北方向着刚刚迎来新生的汴梁,以及仍在敌后周旋的中路军,笼罩而来。
消息,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也开始向南方传递。
汴梁城内的卢俊义与我,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北方和西面的紧急军报。
“金国……动真格的了。”卢俊义看着地图上标示出的三路金军大致动向,面色凝重。
我抚摸着冰凉的戒刀刀柄,眼中却燃起熊熊战意:“怕他不成!他们想来,那便战!正好,一并了结!”
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