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世界蓝图”里，没有这一笔。
零的话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纯粹的茫然。
林越扶着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僵硬。
这是创世纪之后，他第一次在她身上，感受到名为“失控”的情绪。
那个曾经只剩下生物本能的“移动山脉”，在虔诚地低头之后，便缓缓起身，沉默地迈着巨大的步伐，继续它播种大地的使命，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林越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转过头，看着零那双清澈却充满困惑的金色眼眸。
“也许……这不是bUG。”林越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凡人才有的喘息，“说不定，是世界自己打的第一个升级补丁？”
“补丁？”零重复着这个她能理解，但无法代入的词汇。
“是啊。”林越靠在树上，望着那头巨兽远去的背影，轻声说，“你创造了规则，但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也许……它们只是学会了……感恩。”
感恩。
这个充满了人类主观情感的词汇，让零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她那足以覆盖整个星球的盖亚意识，反复扫描着每一条法则，每一个能量节点，都得不出这个结论。
但看着林越那张苍白却平静的脸，她心中的那一丝不解与烦躁，却被奇迹般地抚平了。
逻辑无法解释的东西，或许，本就不该用逻辑去衡量。
“我们回去吧。”林越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好。”
零不再去想那头奇怪的巨兽，她小心地扶着林越，两人慢慢地向着那座建在白桦林旁的小木屋走去。
这个小小的插曲，被暂时搁置。
但一颗名为“未知”的种子，却悄然在零的世界蓝图之外，生根发芽。
……
新纪元第三年，秋。
方舟城，中央科学院，一号能源实验室。
这里是整个人类联邦防卫最森严的地方，没有之一。
沙蝎穿着一身笔挺的执行官制服，站在厚重的防辐射玻璃前。他的鬓角，已经染上了更多的风霜，但整个人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在他的面前，实验室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正在缓缓运转。
它的表面由无数银白色的精密构件组成，内部，一团拳头大小的，纯净的绿色源质能量，正稳定地悬浮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执行官阁下！成功了！”
实验室的负责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激动得满脸通红。
“零女士提供的‘盖亚循环’理论模型是完美的！我们成功了！源质转化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七！这……这是神迹！”
沙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装置。
他能感受到，那曾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毁灭性能量，此刻却温顺得像一只绵羊，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最纯粹的电能。
空气中游离的，那些曾经被视为剧毒的稀薄源质，正被装置缓缓吸入，成为新的燃料。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全城并网供能的最终风险评估出来了吗？”沙蝎沉声问。
“出来了！”老教授将一份数据板递了过来，“风险无限趋近于零！零女士的盖亚意识，就是我们最终极的保险系统！任何一丝能量溢出或转化异常，都会在万亿分之一秒内被她修正！”
沙蝎接过数据板，看着上面那一条条令人心潮澎湃的数据，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那些在永夜中，靠着珍贵的地热能和化学电池，苦苦支撑的岁月。
想起了无数人因为能源衰竭，而在寒冷与绝望中死去的日子。
那个时代，要结束了。
“传我命令。”沙蝎抬起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实验室的穹顶，望向整个方舟城，“启动‘创世纪’一号能源核心，三小时后，全城并网。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黑暗！”
……
三小时后。
方舟城东郊，白桦林旁的小木屋。
林越正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彻底失去力量的这两年，他的身体变得比普通人还要孱弱，尤其畏寒。
零就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块木头，正用小刀专注地雕刻着什么。
突然，她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望向方舟城的方向。
“要开始了。”
林越也缓缓睁开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嗯。”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远方那座雄伟的人类新都，所有的灯光，忽然间，全部熄灭了。
轰鸣了数年的地热发电机组，一台台停止了运转。
整座城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短暂的死寂与黑暗。
然后。
一道纯净的，无可比拟的白色光芒，从城市的中心，那座被改造过的能源塔顶端，冲天而起。
紧接着，这道光芒如同一圈神圣的涟漪，瞬间扩散至全城！
一盏。
一万盏。
亿万盏灯光，在同一时刻，被点亮。
那不是过去那种昏黄的，节约着使用的光。
而是一种明亮的，纯粹的，充满了希望与未来感的白光。
整座方舟城，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曾经的黑暗角落，被彻底照亮。
无数走出家门，见证这一刻的民众，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林越看着远方那座不夜之城，感受着那份跨越时空传来的喜悦，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看，很美。”他轻声说，“这是我们一起画的画。”
零没有回头。
她的金色眼眸里，倒映着那座璀璨的城市，也倒映着身边男人的侧脸。
她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和木雕，轻轻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林越放在扶手上的手上。
“嗯。”
科技的发展，文明的进步，对她而言本无意义。
但因为这一切能让他开心，所以，这一切便有了意义。
人类文明，在这一刻，正式摆脱了能源的枷锁。
一个全新的，能源富足的黄金时代，就此拉开序幕。
沙蝎站在中央指挥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看着全息屏幕上，已经开始规划的，利用源质能源驱动的宇宙探索飞船蓝图，心潮澎湃。
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
就在小木屋前，零那张平静而绝美的脸上，神情却忽然微微一变。
正沉浸在满足感中的林越，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手上的细微变化。
“怎么了？”
零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再次锁定了那片广袤的新世界。
“源质网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有回响。”
“回响？什么意思？”林越的心，莫名地提了一下。
零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能感觉到，随着方舟城的能源核心启动，整个星球的源质能量网络被彻底激活，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
而就在这活跃的网络之中，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诞生了。
那不是能量的波动，也不是法则的冲突。
更像是……一种回应。
就像两年前，那头虔诚跪拜的巨兽。
零那双纯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与两年前如出一辙的，深切的困惑。
“不是一个声音。”
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
“是……亿万个。它们在……回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