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第二年，夏。
林越靠在一棵刚刚长出嫩芽的枯树上，轻轻喘着气。
仅仅是走了不到两公里的山路，这具已经彻底回归凡人的身体，就发出了疲惫的抗议。
零在他身旁蹲下，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额角的汗珠。
“要停下吗？”
“不用。”林越摆摆手，缓了口气，强撑着站直身体，“再往前走走，沙蝎说这边……变化最大。”
他们正处在曾经的“骸骨深坑”边缘。
这里曾是畸变兽的巢穴，寸草不生，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腐臭与死亡的气息。
而现在，举目望去，是一种近乎魔幻的生机。
巨大的，散发着微光的菌类植物，组成了奇异的森林。清澈的溪流在菌类的根部穿行，溪水里游动着不再狰狞，反而色彩斑斓的鱼形生物。
远处，一片开阔的草原上，一群曾经被称为“灾祸级”的利刃撕裂者，正在悠闲地啃食着一种新生的紫色苔藓。
它们身上那足以撕开装甲的骨刃，已经软化，演变成了一种类似巨大树叶的结构。在阳光下，这些“叶片”进行着光合作用，为它们提供能量。
“它们现在是新世界的‘园丁’。”零在一旁轻声解释。
她的盖亚意识能让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每一处最细微的变化。
“它们啃食苔藓，身体会分泌出一种能极大改善土质的物质，那些叶片状的结构，在脱落后会成为最高效的天然肥料。”
林越听着，有些失神。
园丁。
谁能想到，这些曾经带给人类无尽恐惧的杀戮机器，如今会拥有这样一个温和的身份。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林越下意识地戒备起来，但身体却跟不上反应。
零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一头山峦般巨大的生物，从远处的菌类森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是曾经的“君王级”畸变兽，吞噬堡垒。
它的身躯曾由无数尸骸与金属构成，是移动的死亡要塞。
而现在，它庞大的身躯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与盛开的鲜花。曾经狰狞的炮口，如今成了鸟类生物筑巢的绝佳场所。
它迈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坑。但奇特的是，坑洞的边缘，立刻就有嫩芽破土而出，仿佛它的每一步，都在为大地注入生命力。
“它现在是‘移动山脉’，或者说，是‘播种者’。”
零解释道。
“它体内的远古能源核心，被新法则转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生态转化器。它在大陆上行走，吸收贫瘠土地中的污染，然后撒下被改造过的，蕴含生命能量的种子。”
这头移动山脉，没有理会远处的林越和零，只是沉默地履行着自己的新使命。
它走到一片干涸的土地前，巨大的头部缓缓低下，张开那曾经能吞噬一切的巨口。
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如同心脏般跳动的巨型种子，被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它发出一声低沉的，不再充满狂暴，反而显得有些喜悦的轰鸣。
林越看着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久久无言。
这就是他燃尽一切，换来的世界。
一个万物共生，和谐运转的新世界。
他没有后悔。
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们回去吧。”林越轻声说，他有些累了，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满足。
“好。”零点点头。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时，那头刚刚完成播种的“移动山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它那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头颅，缓缓地，转向了林越和零所在的方向。
林越的心跳漏了一拍。
虽然知道这些新物种已经无害，但面对如此庞然大物，凡人之躯的本能恐惧，依旧无法避免。
零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林越挡在了身后。
那头移动山脉，并没有任何充满威胁的举动。
它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那双曾经只有毁灭与混乱的巨大眼瞳，此刻却无比澄澈，倒映着蓝天白云。
然后，在林越和零都有些错愕的注视下。
这头堪比山峦的巨兽，缓缓地，弯下了它那足以支撑起一座城市的巨大前肢。
它……跪下了。
以一种无比虔诚的姿态，向着林越和零的方向，低下了它那长满鲜花与藤蔓的头颅。
仿佛，是在朝拜它们的造物主。
林越彻底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零不是说，新法则已经抹去了它们所有的混乱意志，只留下了最基本的生物本能吗？
这种行为，明显已经超出了“本能”的范畴。
他转过头，看向零，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却发现，零也正蹙着眉，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在新纪元诞生后，闪过了一丝困惑与不解。
她作为盖亚的意识，瞬间扫描了整个星球的法则网络。
一切正常。
能量循环稳定。
物种演化路径，也都在预设的轨道上。
那么，眼前这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零？”林越轻声唤道。
零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之后，她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张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
“我不知道。”
她轻声说。
“在我的‘世界蓝图’里，没有这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