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动,也没喊,只抬手一挥。铜角声立刻响了三下,短促、急切。
“不是信鸽飞出去了吗?”谢云峥一步跨上来,声音压得低,“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飞出去一只,是故意放的。”她看着远处火光连成一片,“他们在等我们动。”
话音刚落,营地西边炸开一声巨响。火油罐砸在粮车顶上,腾起半人高的火焰,热浪扑过来,连眉毛都发烫。
“左翼巡哨全断了!”一名传令兵滚着进来,脸上全是灰,“敌军穿黑甲,人数至少三千!”
“不止。”冬珞从侧帐冲出,手里攥着一张刚画的草图,“西南方向尘土扬得高,马蹄印深,还有重物拖行的痕迹——主攻点在那边。”
沈微澜一把抓过令旗:“吹哨集结,影卫去西南!夏蝉!”
“在!”夏蝉已经抽出软剑,人站在营门边上,风吹得她衣角翻飞。
“带二十人,先清外围。别硬拼,盯动作,找破绽。”
“明白。”她一点头,人就窜了出去,像片叶子贴着火光掠走。
——
“夫人!”春棠抱着账册从后营跑来,嗓门都劈了,“东坡林后的骑兵还能不能动?要是不动,我得把最后两车药挪到前线去!”
“让他们藏好。”沈微澜眼睛没离开西南角,“现在一动就会被发现。你把药分三批运,一批藏灶台底下,一批埋水井边,最后一车留在医帐门口,盖上湿麻布。”
“可医帐那边快烧到了!”
“秋蘅呢?”
“在里面守着。”春棠喘了口气,“她说死也要守住那炉药。”
沈微澜闭了下眼,再睁时声音更冷:“那就按原计划。你把粮车全推到缺口处,横着垒墙。烧了没关系,挡住就行。”
春棠咬牙点头,转身就跑。
——
火越来越大,照得人脸通红。
谢云峥突然道:“你刚才说‘他们在等我们动’,意思是……他们知道我们今晚要动手?”
“不是知道。”她盯着敌军阵型,“是猜准了我们会趁雾夜偷袭。所以他们提前布了局,就等着我们露出破绽。”
“那我们现在算不算已经输了?”
她看了他一眼:“只要我还站在这儿,就没输。”
话刚说完,西南角一阵骚动。几个穿溃兵衣服的人混进防线,举着刀往里冲。
“假的!”夏蝉的声音撕裂空气。
她人已经杀进去,剑光一闪,一人咽喉开花。第二个刚举起刀,她膝盖顶上去,反手一剑刺穿肩胛。第三个转身想逃,她脚尖一点地,整个人跃起,剑刃顺着脊背滑下,血汩汩流出。
剩下的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影卫从两侧包抄,短刀出鞘,无声割喉。
“清出来了!”夏蝉抹了把脸上的血,“都是生面孔,动作不像是正规军。”
冬珞远远看着:“不像,倒像是临时拼凑的死士。”
“那就对了。”沈微澜冷笑,“真正的大军还在后面。”
她猛地举起令旗,左右挥了两下。
躲在东坡林后的骑兵立刻有了动静。马蹄声闷闷响起,却不是冲锋,而是缓缓向前压了十步,又退回。
敌军果然乱了。
西南角的攻势猛了一瞬,紧接着又停住,显然是在判断虚实。
“他们在犹豫。”冬珞低声说,“主将没拿定主意,到底是打真还是防诈。”
“那就让他们更乱一点。”沈微澜转向传令兵,“放烟弹,三枚,东南方向。”
烟雾升起来,灰白色,带着刺鼻味。风一吹,往敌军阵中飘。
“咳咳——”有人开始呛,队形散开。
“就是现在!”她把令旗一扔,抓起鼓槌就往铁锅上砸,“咚!咚!咚!”
春棠反应极快,立刻带人敲起锅碗瓢盆,节奏分明。原本中断的战鼓声又回来了,士兵们听到声音,纷纷抬头。
“中军还在!”有人喊。
“夫人没退!”
“列阵!列阵!”
慌乱的人群重新聚拢,弓弩手就位,长矛架起。
——
“谢云峥!”沈微澜大喊。
“我在!”他已翻身上马,披风卷着火星。
“你带亲卫出林,但别冲太深。引他们往泥沼那边走,记住,只诱不战!”
他点头,一夹马腹就要走,忽然又回头:“你要活着等我回来。”
她没应,只是把令旗重新举了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冲入火光。
——
战场乱成一片。
箭矢横飞,火油罐不断砸下,有几枚落在医帐附近。秋蘅蹲在伤员身前,一手按住伤口,一手捏着银针扎穴,指节发白。
“撑住。”她对一个年轻士兵说,“再撑一会儿,药就好。”
那人脸色发青,嘴唇哆嗦:“姐姐……我会不会死?”
“不会。”她把药丸塞进他嘴里,“你还欠我一碗面。”
旁边小徒弟颤声问:“师姐,水不够了,怎么办?”
“去灶台底下取第三坛。”她头也不抬,“告诉春棠,我要加冰片,让她把密封罐打开。”
小徒弟爬出去,没一会儿又滚回来:“灶台塌了!火太大!”
秋蘅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逼近的火舌,慢慢站起身,提起药箱。
“我去拿。”
——
“夫人!”冬珞突然指向西南,“敌军变了阵型!盾阵前置,刀斧手在后,这是要强推!”
沈微澜眯眼一看,立刻下令:“传令下去,前排蹲守,后排准备滚木!等他们进十步再动手!”
“可骑兵还没出来!”
“不用等。”她声音沉下去,“他们要的是速度,我们要的是时间。拖住他们,就是赢。”
话音未落,一枝火箭擦着她耳边飞过,钉在身后旗杆上,火苗瞬间爬上布面。
她没躲,只是伸手把燃烧的旗布扯下来,扔进泥坑。
“夫人!”春棠跑来,满身是灰,“水源还能保,但我怕火再烧过去,井口会干!”
“让夏蝉带人轮替取水。”她说,“每人只能带两个水囊,来回跑。别贪多,保住命才能送水。”
“可兄弟们喝不上水,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她盯着西南方向越来越近的人影,“但他们更缺水。他们的马蹄印深,说明负重多,走得急,补给不可能充足。再撑半个时辰,他们自己会乱。”
春棠咬牙:“那你呢?你也半天没喝水了。”
她摇头:“我不渴。”
——
谢云峥那边已经交上手。
他带着亲卫冲出树林,砍翻两人,立刻后撤。敌军果然追上来,脚步越来越密。
“往泥沼去!”他吼了一声,马鞭抽在空中。
身后骑兵紧随,踏起大片泥浆。
敌军追得狠,眼看就要进入湿地范围。
忽然,前方火光一晃,一支重骑从侧翼杀出,直扑谢云峥。
“将军小心!”亲卫扑上来挡下一刀,胸口当场裂开。
谢云峥反手一刀劈下,砍断对方手臂,可自己也被撞下马。
他滚地起身,刚要再战,远处高台上,沈微澜猛地举起一面红旗,左右连摆三下。
那是棋局里的“弃子诱杀”暗语。
他立刻明白了。
“撤!”他大喊一声,翻身上马,带着残部往东南方向狂奔。
敌军主力果然跟着冲过去,脚步越来越沉,前排几人已经陷进泥里。
“成了。”冬珞松了口气,“他们进圈了。”
沈微澜却没放松,反而抓起鼓槌,狠狠砸向铁锅。
“咚——咚——咚——”
三声之后,她停下,望着西南火线,声音很轻:
“该我们动了。”
谢云峥在远处回望,隔着火光与她对视一眼。
他举起染血的刀,轻轻一点。
夏蝉飞奔而来,肩上有道深口子,“西北角又有火光!比刚才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