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葬魂古漠。
这片被修真界列为禁地之一的广袤沙漠,终年被一层淡黄色的沙尘薄雾笼罩,日光穿过雾气,投下一种令人不适的惨淡光晕。沙漠之下,并非普通沙粒,而是掺杂了无数年代久远、质地坚硬的骨沙与矿物碎屑,脚踏上去,发出的不是松软的沙沙声,而是细碎、密集、仿佛无数牙齿摩擦的“嚓嚓”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传说上古时期,这里是神魔最终决战的一处重要战场,亿万生灵陨落于此,怨气、煞气、破碎的法则与神魔残骸混杂,经年累月,形成了这片诡异的绝地。空间在这里极不稳定,时常有残破的时空碎片浮现,将误入者拖入未知年代或直接撕碎。更有各种受怨煞之气侵染而异变的妖兽、以及由执念不散的残魂凝聚成的“沙魅”游荡,凶险莫测。
云芷、寒影剑尊与十名“影卫”精锐,在距离古漠边缘百里的一处荒芜石林悄然降落。众人皆收敛气息,服下特制的“定魂丹”与“避煞符”,以抵御古漠无处不在的怨煞侵蚀。
寒影剑尊取出一枚特制的罗盘状法器,注入灵力。罗盘指针滴溜溜旋转数圈后,颤巍巍地指向古漠深处偏北方向,同时盘面浮现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光点。
“这是药尘师兄秘密传回的‘子母溯源盘’子盘感应。”寒影剑尊低声道,“母盘在他手中,子盘能感应母盘大致方位与微弱信号。信号很弱,且飘忽不定,说明药尘师兄所在位置环境复杂,或者……他正在移动中,可能遇到了麻烦。”
云芷凝神感应自身与“起源镇石”那一丝遥远的联系,同时也尝试以“定序”感知探查古漠。然而,这片沙漠仿佛笼罩在一层厚重的、混杂着混乱时空与滔天怨念的“帷幕”之下,她的感知受到极大干扰,只能隐约察觉到深处有几处区域的“规则紊乱”程度异常剧烈,仿佛巨大的漩涡。
“古漠范围太大,盲目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一名影卫队长(化神大圆满,代号“影一”)沉声道,“根据药尘谷主最后传回的情报,以及幽冥府可能布置主祭坛的条件,‘九阴汇聚’之地在此处最有可能的是三个区域:北部的‘葬魂渊’,中部的‘噬骨沙海’,以及西部边缘的‘古战场遗迹’。”
“我们人数有限,不宜分兵。”寒影剑尊看向云芷,“云芷,你能否通过那‘否定源点’残骸的感应,或者你自身对‘献祭’波动的感知,判断哪个区域可能性更大?”
云芷闭目,识海中那块已被炼化吸收的灰色晶体残存的一丝“虚无”气息微微波动。这气息与那三具虚湮傀儡同源,若古漠中真有那神秘灰雾势力的埋伏,或许这气息能产生某种微妙的指引或预警。
同时,她调动“定序”之力,仔细辨别着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怨煞之气。献祭大典需要大量负面能量与灵魂波动作为燃料,若真在此举行,其核心区域周围的怨煞之气流动,必然会有异于寻常的规律或“汇聚”迹象。
片刻后,她睁开眼,指向罗盘指针偏向的北部,以及更偏西一些的方位:“北边……葬魂渊方向,有很隐晦的‘虚无’气息残留,极淡,但确实存在,与那灰雾势力的傀儡同源。而西部偏北……靠近‘古战场遗迹’的边缘地带,怨煞之气的流动似乎有某种不自然的‘向心性’,虽然被古漠整体混乱的环境掩盖,但仔细分辨,仍能察觉一丝端倪。至于中部的噬骨沙海……暂时没有特殊感应。”
“你的意思是,敌人可能兵分两路,或在两地都有布置?”影一皱眉。
“有可能。”云芷点头,“葬魂渊可能是灰雾势力的潜伏点或陷阱区。而古战场遗迹边缘,则更符合幽冥府举行大规模献祭所需的环境——既有上古残留的磅礴怨煞为基,又相对靠近古漠边缘,便于运输祭品与物资。药尘前辈的信号也指向北部,或许他正在追踪灰雾势力,或探查葬魂渊。”
寒影剑尊略一沉吟:“既如此,我们先行前往古战场遗迹边缘探查。若献祭大典真在那里,破坏其核心,可釜底抽薪。若药尘师兄在葬魂渊遇险,以他的修为与经验,短时间内应可自保。我们确认祭坛情况后,可迅速北上支援。”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耽搁,隐匿身形,化作一道道几乎融入沙尘的黯淡流光,朝着古漠西部偏北方向疾驰而去。
越是深入古漠,环境越发恶劣。惨淡的光线下,沙丘起伏,形状怪异,时而如同匍匐的巨兽,时而如同扭曲的人形。空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哭泣与嘶吼声,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怨魂低语。脚下沙地中,偶尔会伸出半截苍白骨手,或突然塌陷成流沙漩涡,都被众人小心避开。
行进了约两个时辰,前方景象骤变。一片广袤的、仿佛被巨力硬生生从大地中剜去的盆地出现在视野中。盆地内并非沙地,而是布满了各种巨大、狰狞、风化的兽骨、兵器残骸、以及疑似建筑废墟的乱石堆。空气中弥漫的怨煞之气浓烈了数倍,形成淡淡的黑红色雾气,缭绕其间。这里,便是古战场遗迹的边缘。
盆地中央,隐隐可见一座由无数白骨垒砌而成的、高达百丈的巨型金字塔状建筑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那是……‘万骨祭坛’?!”影一倒吸一口凉气,“古籍记载,上古某些邪神或魔道巨擘举行血祭时,会筑此坛,以万灵之骨为基,聚怨煞之源!幽冥府竟然在这里重建了它!”
“祭坛周围有很强的阵法波动,还有……大量生命气息聚集,但很混乱,似乎处于被禁锢或半昏迷状态。”云芷的“定序”感知穿透部分雾气,勉强捕捉到一些信息,“应该就是被掳来的祭品!祭坛顶端……有强烈的空间波动和……一种熟悉的阴冷感……”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众人侧后方数百丈外,一片看似普通的沙丘猛地炸开!十数道浑身笼罩在漆黑幽冥鬼气中、气息最低也是元婴后期、为首三人更是化神期的身影骤然扑出!他们似乎早已埋伏在此,此刻暴起发难,目标明确——直指云芷!
“敌袭!保护云副盟主!”影一厉喝,十名影卫瞬间结阵,刀光剑影交织成网,迎向扑来的幽冥府修士!
寒影剑尊冷哼一声,并未出手,而是神识全开,扫视四周,防备可能存在的更强埋伏或调虎离山之计。
云芷面对袭来的数道鬼气森然的攻击,眼神冰冷。她并未闪避,而是抬手虚空一划!
“混沌净土——投影!”
虽然远离药王谷,无法调用完整的净土领域力量,但凭借与“起源镇石”的联系以及自身对混沌之道的领悟,她勉强在身前凝聚出一片直径数丈的、淡灰色的混沌力场!
幽冥鬼气轰击在混沌力场上,如同泥牛入海,威力被迅速分散、转化、消弭!只有两名化神期鬼修的合力一击,才让力场剧烈荡漾,出现裂痕。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无常大人如此重视!”为首的一名化神后期鬼修狞笑,手中多出一柄缭绕着漆黑火焰的骨刀,“结‘九幽锁魂阵’!困住她!”
七八名鬼修立刻变换方位,口中念念有词,挥洒出大量刻画着诡异符文的黑色令旗,插入沙地。顿时,一个覆盖方圆数十丈的黑色光罩升起,将云芷连同两名冲得最近的影卫一同笼罩在内!光罩内鬼哭狼嚎,无数黑色锁链自虚空凝聚,缠绕向云芷,更有一股针对神魂的吸扯与侵蚀之力传来!
“雕虫小技!”被困的影卫怒喝,刀光纵横,斩断数根锁链。但锁链生生不息,且阵法之力对鬼修有加成,对他们却有压制,一时陷入缠斗。
云芷身处阵中,感受着那针对神魂的侵蚀,却并不慌张。她的神魂有白色碎片与混沌灵根守护,稳固异常。她指尖灰银色光芒再次亮起,低喝一声:“定序——破法!”
一道纤细却无比凝聚的灰银色光芒自她指尖射出,并非攻击任何鬼修,而是精准地点在黑色光罩内壁某个不断变幻的符文节点上!那里,正是阵法能量流转与规则交织的“定序”薄弱点!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那处符文节点应声而碎!整个“九幽锁魂阵”的运转顿时一滞,黑色光罩明暗不定,锁链的凝聚速度大减!
“什么?!”主持阵法的鬼修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精准、迅速地找到并破坏九幽锁魂阵的节点!这需要对阵法与能量规则有着匪夷所思的理解!
“就是现在!”云芷与那名影卫队长同时爆发!云芷身化剑光,直扑那名主持阵法的化神后期鬼修!影卫队长则刀光暴涨,斩向另外两名试图稳固阵法的鬼修!
阵外,寒影剑尊见埋伏力量已被引出,且并无其他更强敌人现身,也不再等待。他并指如剑,朝着那黑色光罩遥遥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的冰蓝剑丝,无声无息地掠过!
“嗤啦——!”
黑色光罩如同被热刀划过的牛油,瞬间被切成两半,随即轰然破碎!布阵的令旗纷纷炸裂!
阵内鬼修遭到反噬,齐齐吐血!那名主持阵法的化神后期鬼修更是被云芷突袭的剑光与阵法反噬双重打击,护体鬼气溃散,胸前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惨叫着倒飞出去!
“撤!”眼见埋伏失败,且对方有炼虚剑尊坐镇,剩余鬼修再无战意,纷纷施展遁术,朝着古战场遗迹深处、那万骨祭坛方向仓皇逃窜!
“追!尽量抓活口!”寒影剑尊下令。
影卫们如猎豹般追击而去。寒影剑尊与云芷则稍微放慢速度,保持警惕,跟随在后。
然而,就在众人即将踏入那片白骨与废墟遍布的盆地时——
“嗡!”
前方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口猛地张开,将冲在最前面的三名影卫、以及逃窜的几名鬼修,一口“吞”了进去!身影瞬间消失无踪!
紧接着,以那空间扭曲点为中心,一道道灰色的、与“虚湮傀儡”气息同源、但更加庞大、更加凝实的“虚无裂缝”,如同蜘蛛网般在盆地边缘的空气中蔓延开来!裂缝所过之处,空间塌陷,物质湮灭,形成一片绝对的死亡禁区!
“空间陷阱!是那灰雾势力!”寒影剑尊脸色一变,剑气勃发,护住云芷与剩余影卫急速后撤!
众人险之又险地停在灰色裂缝区域之外。只见那片区域已彻底被混乱的空间乱流与“虚无”之力充斥,根本无法通行。而被吞没的影卫与鬼修,气息瞬间断绝,生死不明。
“不是简单的空间裂缝……是人为布置的、融合了‘虚无’法则的陷阱!”云芷脸色难看,她能感觉到,那些裂缝深处,隐隐有与“否定源点”同源的波动。
“声东击西……幽冥府的埋伏是诱饵,真正的杀招,是这灰雾势力的空间陷阱!”寒影剑尊眼神冰冷,“他们想把我们逼入陷阱,或者至少阻隔在此,无法接近祭坛!”
就在此时,盆地中央,那高达百丈的万骨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祭坛顶端,血光冲天!一股浩瀚、阴邪、仿佛连接着九幽最深处的恐怖气息,伴随着无数怨魂的尖啸,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祭坛周围的虚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幽冥府修士身影,以及……众多被符文锁链禁锢、神情麻木或绝望的“祭品”!
一个宏大、冰冷、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宣告,响彻整个古战场遗迹:
“九阴汇聚,万魂归墟!以生灵为薪,以变数为引——恭迎‘幽泉血海大祭’,启!”
血光映照下,云芷瞳孔骤缩。
她看到,在那祭坛顶端,血光最浓郁处,除了主持仪式的数名气息恐怖(至少炼虚期)的幽冥府无常外,还悬浮着三样物品:
左侧,是那面她从骨盾因果中见过的、古朴斑驳的“溯影同心镜”。
右侧,是一个不断跳动、被封印在血色水晶中的……心脏虚影?那虚影散发的气息,竟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与悸动!
而正中,被无数血色符文缠绕禁锢的……赫然是一道昏迷不醒、周身星光黯淡、面容苍白如纸的熟悉身影——
谢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