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楚清歌专注的侧脸。她把那卷《神农氏图谱》在膝上摊开,指尖顺着那些古老纹路一点点描摹。
“沈墨你看,”她头也不抬地说,“这图上画的‘月见草’,根茎走向和现在宗门药园里长的完全不一样……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改写过生长规律。”
沈墨坐在对面擦拭残剑,闻言抬眼:“改写?”
“嗯。”楚清歌抓起一根炭条,在旁边石壁上唰唰画起来,“你看啊,正常的月见草根须是往下扎的,但这图上画的——”她笔下勾勒出扭曲的、几乎是在往侧面生长的根系,“像是在躲地底下的什么东西。”
小朱朱从她肩头探出脑袋,七彩尾羽扫过图谱:“啾!这草我见过!在万妖谷西边崖壁上,根确实横着长,当时我还奇怪呢……”
“你也见过?”楚清歌眼睛一亮,刚要追问,膝上的图谱忽然无风自动,哗啦翻过数页。
几乎同时,靠在石壁上的剑鞘“嗡”地一声轻颤。
沈墨擦剑的手顿住了。
楚清歌也愣住了。她看看图谱,又看看剑鞘,最后视线落在自己左手手背——那里,从小朱朱破幻瞳中拓印下来的妖族密纹,正隐隐发烫。
“等、等一下……”她喃喃道,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抓起图谱冲向剑鞘,“阿甲!把火弄亮点!”
正在角落里啃果子的穿山甲“嗷”了一声,尾巴一甩,几块萤石被拍飞到岩壁高处,冷白的光照亮了整个洞穴。
赤羽本来在打盹,被这动静惊醒,不耐烦地拍打翅膀:“楚清歌,大半夜的——”
话没说完就噎住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当楚清歌把图谱靠近剑鞘时,鞘身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纹路,正一点一点亮起柔和的翠绿色光芒。不是火光反射,是真正的、从内部透出来的光。
“我的娘诶……”阿甲嘴里的果子掉了,“这剑鞘……成精了?”
沈墨已经站起身,残剑横在身前,眉头紧皱。但他没拦楚清歌,只是紧紧盯着那越来越亮的绿光。
楚清歌手心都在出汗。她不是不怕,但某种强烈的直觉推着她——就像当初在禁地听见丹尊残魂呼唤时那种“就是这里”的直觉。她深吸一口气,索性把图谱直接贴上了剑鞘内侧。
嗡——
低沉的共鸣声从剑鞘深处传来,震得人胸腔发麻。图谱上的墨线像是活了过来,顺着纸张边缘流淌,丝丝缕缕缠上剑鞘纹路。翠绿的光越来越盛,在洞穴中央投出一片晃动的光影。
光影里,有草木抽芽,有花开花落,有山川移位,有星辰轮转。
“这是……”楚清歌屏住呼吸。
“神农氏。”沈墨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传说中掌草木、通百药的神农氏……留下的印记。”
话音落下的瞬间,图谱彻底融入剑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刺眼的光芒爆发——就是一种“契合”的感觉。仿佛这图谱本来就应该属于这把剑鞘,分隔千年,今日终于重逢。
剑鞘安静下来,绿光渐息。但楚清歌看得清楚,鞘身上多了一套完整的、与图谱一模一样的纹路,那些纹路还在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她下意识伸手去碰。
指尖触到鞘身的刹那,眉心胎记“轰”地烧起来!
不是疼痛,是一种滚烫的共鸣。仿佛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正隔着皮肉筋骨,与剑鞘深处某个古老存在遥遥呼应。
“楚清歌!”沈墨一步上前抓住她手腕,“松手!”
“等等……”楚清歌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她盯着剑鞘,眼睛亮得吓人,“沈墨,你听——”
沈墨一怔。
然后他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某种……韵律。从剑鞘传来,通过楚清歌的手,再透过两人相触的皮肤,一路撞进他灵台。像是种子破土,像是晨露坠叶,像是整片森林在深夜的呼吸。
小朱朱浑身的羽毛都炸开了:“啾啾啾!地、地在动!”
不是地震。是洞穴中央那片被绿光照过的地面,正缓缓向下凹陷。石块自动分开,泥土向两侧退让,一条向下的、布满青苔的石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石阶尽头是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绿色雾气,雾气深处,隐约可见参天古木的轮廓,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赤羽已经飞到空中,凤凰真火在喙边凝聚,眼神警惕:“这是什么阵法?本座从未见过……”
“不是阵法。”楚清歌终于松开剑鞘,喘了口气。她额头全是汗,胎记还在发烫,但眼睛里那簇火苗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是秘境。神农秘境。”
沈墨看向她:“你确定?”
“图谱告诉我的。”楚清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刚才那一瞬间,好多画面……有神农氏踏遍群山尝百草,有他亲手种下第一株灵植,还有——”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他把最重要的东西,藏进了一个只有血脉和信物能开启的地方。”
空气安静了几秒。
阿甲小心翼翼凑到石阶边,伸出爪子碰了碰雾气,又飞快缩回来:“拱……好浓的灵气!比咱宗门最好的修炼室还浓!”
小朱朱已经按捺不住,七彩尾羽激动地乱晃:“宝藏!下面肯定有宝藏!我雷达响了!超级超级响!”
楚清歌和沈墨对视一眼。
“去吗?”楚清歌问。她没问“危险吗”,因为答案显而易见——未知永远危险。但她眼神里的跃跃欲试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墨看着她眼中那簇跃动的、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火苗,感受着指尖剑穗传来的、与她眉心胎记隐隐共鸣的微热。
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
“嗯。”
“拱!”阿甲第一个响应,麻溜地缩成球滚下石阶,“我开路!万一有陷阱我先扛——”
“阿甲你慢点!”楚清歌哭笑不得,赶紧抓起剑鞘跟上去。
小朱朱扑棱着翅膀飞在她头顶,赤羽则优雅地滑翔而下,还不忘吐槽:“莽撞!若下面是岩浆,你这身鳞甲也得化成水!”
石阶比想象中长。越往下走,灵气越浓,几乎凝成湿润的雾滴挂在睫毛上。四周的岩壁渐渐被盘根错节的树根取代,那些根须粗壮得惊人,表面流转着玉石般的光泽。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楚清歌一步踏出石阶,整个人呆住了。
这不是山洞,这是一片……森林。但和她见过的任何森林都不同。这里的树高得望不到顶,树冠在极高处交织成绿色的穹顶,阳光(哪里来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地上投出晃动的光斑。空气里飘着千百种花香、果香、草木香,混合成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而最震撼的,是那些“灵植”。
会发光的蘑菇成群结队地挪动,像在举行什么仪式;长着人脸的花朵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楚清歌的通灵之体能听见它们在讨论“今天太阳不错”);藤蔓编织成秋千,上面坐着几个巴掌大小、背生薄翼的小精灵,正好奇地朝他们张望。
“我的天……”楚清歌喃喃道,“这里是……活的。”
“废话,植物当然是活的。”赤羽落在她肩上,但语气也透着不可思议,“但活成这样的……本座也是第一次见。”
沈墨的剑始终没入鞘。他目光扫过这片不可思议的天地,最后定格在森林深处——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剑鞘,也在呼唤楚清歌的胎记。
“往那边走。”他说。
一行人(兽)小心翼翼地向前。小精灵们嘻嘻笑着飞过来,绕着楚清歌转圈,其中一个胆子大的还伸手碰了碰她眉心的胎记,然后“呀”地一声飞远,跟同伴叽叽喳喳:“是真的!是神农爷爷的印记!”
楚清歌心里一动,蹲下身,试着用通灵之体跟它们沟通:“你们……认识神农氏?”
小精灵们齐刷刷点头,七嘴八舌:
“认识呀!神农爷爷以前常来这里!”
“他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怎么让花开得更漂亮!”
“可是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来啦……”
楚清歌和沈墨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楚清歌放柔声音,“神农爷爷在这里……留下了什么吗?”
小精灵们互相看看,最后那个碰过胎记的小家伙飞过来,指了指森林最深处:“神农爷爷的房子在那里。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个带着他印记的人来,就带她去。”
它歪了歪头,又补充一句:“他还说,那个人会带着一把很伤心很伤心的剑鞘。”
楚清歌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伤心?
她低头看,翠绿的纹路在掌心安静流淌,确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带路吧。”沈墨说。
小精灵们欢呼一声,扑闪着翅膀在前方引路。越往里走,树木越古老,灵气也越浓郁。楚清歌甚至看见几株只在《九转青灵诀》里记载的、早已绝迹的上古灵药,就这么随意长在路边。
阿甲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拱……那是龙血灵芝吧?这么大一朵!还有那边!九转还魂草!我的龟龟……”
“别乱动。”赤羽一翅膀拍在它脑门上,“此地处处透着古怪,先找到核心再说。”
终于,他们停在一片湖泊前。
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只有一间简陋的茅草屋。茅屋前,一尊石像静静伫立——那是个背着药篓、手持药锄的老者,面容慈祥,眼神却望向遥远天际。
楚清歌的胎记在这一刻烫得惊人。
她不用任何人说,也知道那是谁。
神农氏。
或者说,是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缕痕迹。
湖水无舟,但他们踏上去时,水面自动凝结成翠绿的叶状平台,托着他们平稳滑向小岛。楚清歌走上岸,一步步靠近石像,在离它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剑鞘从她手中飘起,缓缓飞向石像,落在它脚边。
石像的眼睛,似乎在这一刻动了一下。
一个苍老、温和、仿佛从岁月尽头传来的声音,响在每个人心底:
“千年等待,终有回响。”
“孩子,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