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的水晶吊灯只开了盏暖光壁灯，光线昏沉地漫在桌面上。
柏书言从酒柜里取出那瓶未开封的勃艮第红酒，瓶身冰凉的触感贴着掌心，用开瓶器，拧开了橡木塞，“啵”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猩红的酒液倾倒入高脚杯，沿着杯壁划出优美的弧线，留下一道道浅淡的酒痕。
他没急着喝，而是走到落地窗前，猛地拉开厚重的丝绒窗帘。
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城市的繁华像一幅流动的画卷在眼前铺展开。
柏书言举起酒杯，将杯沿抵在唇边，红酒的酸涩混着果香在舌尖漫开，可他尝不出半分滋味，满脑子都是灼华那句“攒着未来娶媳妇”，以及青年说“别霍霍人家姑娘”时，眼底那抹化不开的淡漠。
他就这么靠着落地窗，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直到杯底见了底，才烦躁地将空杯放在窗台上。
转身时，余光瞥见沙发上的手机。
柏书言走过去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解锁，却顿住了。
最后点开了那个备注为“损友联盟”的群聊。
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在输入框里敲下几个字。
【柏书言：你们好吵，闭嘴。】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瞬间安静了两秒，随即炸开了锅。
【徐子虚：？天降黑锅！我明明记得他开了消息免打扰！】
【林临：他还在群里呢，要蛐蛐去另一个群，狗头jpg.】
【梁熠：……真受不了你们俩。】
【周舟：等等，不对啊。书言，你今天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平时不都潜水吗？】
随即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周舟：你肯定有情况！】
【周舟：你的心乱了哟～】
【徐子虚：！！！真的假的？万年冰山终于要融化了？】
柏书言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消息，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动了些，眼底的阴霾散去几分。
【柏书言：嗯。】
这一个“嗯”，直接让群里的另外四个人彻底炸了。
【林临：卧槽！真有情况？书言，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几个见见啊？别藏着掖着！】
【柏书言：他还小，过几天再说。】
【梁熠：咦～他还小～】
【柏书言：反正比你们这群奔三的老帮菜年轻。】
【周舟：够了啊！不爱请别伤害！我们只是成熟，不是老！】
【徐子虚：啧，书言，你这状态绝对不对劲，不会是真栽了吧？我看啊，咱们几个里头，就你要先结婚了！】
【林临：话也不能这么说，书言他爸妈那关可不好过。】
柏书言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指尖用力按在屏幕上，只敲出一个字。
【柏书言：滚。】
发送完毕，他直接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隔绝了群里还在不断跳动的消息。
柏书言重新走回落地窗前，拿起那杯空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他举着酒杯，仰头望着天边那轮半明半暗的月亮，月光清冷，洒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
红酒在杯中晃荡，他却没再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思绪随着窗外的夜风飘向远方，飘向那个刚搬了家、此刻或许正在灯下看书的青年。
——等回去了，一定要带灼华见见徐子虚他们。
可转念一想，又猛地皱起了眉。
柏书言垂眸看着杯底残存的酒液，那些猩红的痕迹，像极了他和灼华之间那份摆上台面的协约。
白纸黑字，写满了利益交换，从一开始，就是他带着明确的目的靠近。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份冰冷的协约，在心底渐渐失了分量。
现在的他，竟莫名地抵触起来——抵触让灼华以“协约者”的身份，踏入他的圈子。
他想让灼华站在自己身边时，不用藏着掖着，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更不用被贴上任何标签。
他现在要的，不是一段见不得光的、基于利益的关系。
柏书言轻轻叹了口气，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再过几天吧，等他把一切都理顺，等他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式，再堂堂正正地把灼华介绍给所有人。
*
客厅的暖光落在摊开的书上，将灼华伏案的身影拉得修长。
笔尖在笔记上沙沙游走，直到最后一字落笔，他才往后靠向椅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骨骼舒展的轻响里，连带着长时间紧绷的肩颈都松快了不少。
自从搬到学校旁的公寓，日子确实方便了许多。
灼华望着书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灼华随手接起，声音里还带着刚放松下来的轻软：“阿言？”
电话那头却没立刻传来回应，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像隔着一层薄雾，模糊又安静。
灼华握着手机的指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他实在拿不准柏书言的心思，以往这个时候，对方要么会分享国外的见闻，要么会絮絮叨叨问他吃了什么，从未像现在这样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柏书言才开口：“你今天又没给我发消息。”
灼华这才恍然想起，好像……竟真的忘了这事。
“抱歉，阿言，我现在就去房间拍照片发给你。”
“我要的是照片吗？”柏书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很快降了下去。
电话两端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在耳边轻响。
“我……我的意思是，”柏书言的声音越来越低，“不能只有我一个人主动。”
“对不起，阿言。是我没注意，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话说得软和，可刚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挂断键。
灼华拿着手机站起身，快步走到卧室，将手机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关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柏书言将贴在耳边的手机挪开，低头看向已然暗下去的界面时，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这是……跟他闹脾气了？
别扭得让人心里发痒——还挺可爱的。
他往后靠回沙发背，抬手覆在左胸口，掌心下的心跳格外清晰，每一下都跳得又快又重，像是要撞开胸膛跳出来。
这种被人牵动情绪，连对方的小别扭都觉得欢喜的滋味，倒真有点……在认真谈恋爱的意思了。